那位女子夫家姓刘,人人都叫她一声刘娘子,她那夫君刘温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十天半个月不归家,一归家便拿妻女打骂出气,街坊邻居都说他不是个东西。刘温之母又蛮横刻薄,总是看刘娘子不顺眼,觉得这儿媳没有福气,又生了一对赔钱货,才害得儿子没出息,平日也是非打即骂。一家子就靠刘娘子给人洗衣服为生,就这,刘温一回家还要翻走全部的铜板再去赌。
半个月前刘温神色仓皇逃回家中,原来他在赌坊输了一大笔银子,根本还不起,赌坊的人便要砍他的手指头,他给吓得缩在家里数日不敢出门。
刘娘子任劳任怨,继续给人洗衣,直到有一日回家,发现一对女儿没了踪影,刘温人也不见了,倒是刘母居然买了只烧鸡回来吃。刘娘子追问女儿下落,被刘母一个耳光甩在脸上,骂她净会生些赔钱货浪费家里的银子养活,好在这对赔钱货长得不错,还能抵几个钱,就叫赌坊的人给带走了,刘温的赌债也一笔勾销,甚至还多得了几两银子。又骂刘娘子没福气留不住男人,因着刘温拿了钱便立刻又去赌了。
刘娘子发了疯般找到赌坊,又被觉得丢人的刘温拖出来打了一顿。她浑身是伤的回到家,拎着菜刀把婆婆给剁了,待到刘温又输了精光回来,也没能幸免。随后刘娘子便主动到京兆府投了案,本来京兆府尹要判她秋后问斩,可为刘娘子求情的百姓太多,历来律法大过人情,于是这棘手的案子就丢到了大理寺。
刘娘子在牢里待了三个多月,始终一言不发。
“要说刑罚,大刑在京兆府就用过了,要说坐牢,也坐了三月有余,我觉着是可以无罪释放了。”段嘉理直气壮,“爹你别生气,你说说,要是那刘温与刘母还活着,律法又能耐他们何?”
一旦牵扯上家事,别说是父亲卖女儿,婆婆打儿媳,那都不是律法能管的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那么多百姓自发给刘娘子求情,又为何不能网开一面?
能把一个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女人逼得杀人,就没人追究为什么?
段烬冷面以对,他向来理智,儿子继承了妻子的浪漫与天真,这本是好事。可……“那我问你,日后若是还有类似的案件,你要如何处置?”
“我参加科考,入朝为官,便是想要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要发生。”段嘉握紧拳头,“为何父母贩卖儿女便不算犯法?为何长辈殴打逼迫晚辈官府便管不得?依我看,只要有证据,律法都该管得!”
闻言,段烬素来沉静的面容出现一丝惊愕:“你……”
儿子竟是想要修改律法?!
这是第一次,段烬意识到儿子已经不是幼年那个蹲会儿马步就哭唧唧的小胖子了,他知世故而不世故,心中始终有着美好向往,这是段烬从来都不具备的。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道:“你可知此事艰难程度?”
“纵粉身碎骨,儿子也无怨无悔。”段嘉眼神坚定。“爹,你可知我入大理寺以来,读了多少卷宗?有多少无辜的妇女稚童丧命?今日有刘娘子,明日便有张娘子赵娘子,将女人逼到这个份上,还算什么男人?太子后院那几个姬妾,为了所谓的宠爱,便在那一亩三分地成日算计来算计去,她们为何不能像我娘一样?她们是做不到么?是有人不让她们做到!”
“诶!”玲珑敲了他的脑壳一下,“好好说话别扯我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其实并没有教段嘉这些,段嘉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只是最大程度的开发了他的智力,很多道理都是他自己琢磨的,玲珑不喜欢给别人强制灌输是非对错,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能理解人类社会的是非对错呢。
段嘉聪明、浪漫、又善良,这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