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之中有个小巧的荷包,上面绣着两片柳叶,脉络精细,可见刺绣之人的细心。
有那么一瞬间唐锦书自认有些后悔,若是不与安景争执,兴许还能为巧倩留条后路。
荷包里头专门裹着他的私印,唐锦书抚住眼目,咳嗽了两声将东西扔在了树底下,自己只留下了荷包。
他走回去的时候,值夜班的小厮见了他,远远地就跑了,像是见了瘟疫。安定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争着吵着要去见唐锦书一眼,安景正为朝堂之事烦心,二话不说便叫人把她送走出去。
可安定若是能安分下来的人也就奇怪了,她仍托人来看看他,有时是不认识的丫鬟,有时又是面上瞧着不大自在的王垨仁。王垨仁是一代名医,却总要被安定逼着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这两人一个深思熟虑,一个独断专行,何德何能,唐锦书觉得这出戏是如此荒唐可笑。
从夏天的时候被迫搬进了宫,唐锦书的院子里头伺候的人来来去去,最终也只剩下了秋蝉一个。秋蝉有时候道:“走了好,走了你也就解脱了,这么多年别说是皇上,就是我自己看着也觉得精疲力尽。今后你在这没人打扰的院子里待着,一直待到死,不也比每天被折腾的死去活来要强?”
唐锦书于是在那床头上留了一幅字:聚散有缘,来日方长。
秋蝉把手里的鸡毛毯子往唐锦书怀里一扔:“我是个习武之人,打扫房间这种苦力活干不来,今后你就自己凑合着做吧。”
唐锦书竟真的自己去收拾,他收拾的时候秋蝉就在旁边看着,像是在打量什么稀奇的东西。
她想或许这个人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她已经错过了最合适的机会了解他了。
“唐锦书,悔不悔?”有时候秋蝉会故意这样问,看见那人也总是慢条斯理地摇头。
人这一生啊,其实真没有什么好值得惋惜的。
当暮雪堆积,放眼望去,万物在大雪之中被覆盖,唐锦书同她坐在深色的黄昏里,秋蝉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年幼时的经历,两人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最真实的自己。
宫里这些日子其实也有红人。
淑妃的身孕如今越发不得了,才过了六个月,正是让人期待的时候,外头冰天雪地的,出门也要小心着大肚子。
这天蝉遇出门,遇见个两手裹在棉袄袖子里头的药童,药童忽然神经兮兮,自言自语道:“皇上怕是不想保住这孩子呢。”
秋蝉心下一惊,六个月,连孩子的胎动都听到无数次了,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样残忍。
再回头,她看着那皇宫,心中就只剩下了厌恶。
后来陆万里也经常来这,大概也是得了安景的准许,他跟唐锦书提起许多朝堂之事:林渊一案的线索,三国舅在国舅府上叫人刺杀,尸体藏在床底下,竟整整过了三日才有人发现。皇上盛怒,终于下了林渊一伙人的通缉令,林渊常待的地方就是当初那个胡人女子开的酒楼,只是朝廷的人来时已经人去楼空。
陆万里相信林渊一定还留在京城。
差不多又过了几日,塞北传来消息,说是有胡人暴动,葛业奉旨去平乱。陆万里隐约觉得是局,却又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是何利益。
雪夜中似乎布下了一张网,剪不断,理又乱。几场寒风过后,树上最后几片枯叶也掉光了。路上走的都是脑袋上戴着毡帽的小太监,屋檐底下滴答滴答的,那是刚结冰然后又开始融起来的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