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这街上就更冷清了,街头几间大殿让衙门锁了起来,远远地只能瞥见那红底黑牌上肃静二字。
都说十年寒窗苦读日,一朝金榜题名时,这六月六的天气里正是大庆书生科举考试的日子。但凡是有些远见抱负的学生,谁不想考取功名,届时高头大马风光过市,不知要羡煞长安多少百姓,在队伍里往小伙子脑袋上一敲,“这就是榜样!”
大殿上,科考已经近一个时辰。
杨起从侍从手里接过盏茶,悠悠吹了一口气。他本是个闲置的太傅,不知怎的就稀里糊涂当上了这次科考的考官,连坐几日不说,隔着窗还能隐隐听见树上知了吱吱响,不由烦躁地放下杯子擦干额头的细汗。
再抬头看向殿里,一望过去几十排案桌整整齐齐坐着考生,或神态从容镇定,或提笔愁眉莫展,是好是坏,一下笔大半辈子可就这么定下了。
这些考生里有个人格外吸引杨起的注意力,不知是谁坐在角落的一张案桌上,低低垂着头,卷子虽然展开了,却半天都没有动静也不见抬笔。
杨起叹一口气,心道一准又是哪个倒霉蛋中暑昏过去了,低声吩咐侍从给这个考生备上些凉水上来。
他话音还没落,那考生突然又自己直起身子坐了起来,反而吓了杨起一跳。不过惊鸿一瞥,他便望见他眉眼生得极好,细细的碎发垂在额前,唇色极淡,衬得皮肤透了明似的。
这人抬起眼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思索片刻便突地转回来抬笔,行云流水写下几行字后便放下笔杆起身,俨然是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杨起当即从椅子上站起来拦住,忙道:“这位考生,你是答完了还是要上茅房?”
对方低头抿了抿唇角,细看之下杨起才觉竟有种女子般娇媚的精致,不知为何又带着股苍白冷清。
他思索片刻,向杨起道,“去不去都可以。”声线动听,却轻描淡写得似乎对这事不甚放在心上。
杨起当即就有些怒意:“你当科举是来做什么?多少人寒窗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刻,你却把这随意当作儿戏?”
说罢从他的案桌上拿起了卷子,不看还好,一看竟惊出一身冷汗,只见那卷子一行秀逸楷书,写道的竟是首讽刺诗,诗中所谓卧龙,指的自然就是当今天子。
再看对方面无波澜,只淡淡道,“我可以走了吗?”
杨起看了一眼,见那卷子上的落款是唐锦书三字,于是便暗自记下,合上卷子一摆手道,“找个人把你带下去吧。”
唐锦书向他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出了考场,远远地便瞧见对面茶铺外坐着个姑娘,一双杏目四处张望,瞥见唐锦书险些跳了起来:“公子,你怎么又这么早出来了!”
“桃叶啊桃叶,一看你就不是读书人。”唐锦书掏出把扇子扇着,一边扇一边摇头,在她桌子对面坐下来单手倒了杯茶,道,“圣人说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指的就是这人知道的太多了啊,其实是不说话的,本来不懂,可却又偏偏要说的人,那才是真正的笨蛋。”
桃叶听得似懂非懂,“那公子是说里面的人都是笨蛋咯?”
“这话我可没说,姚丞相他儿子还在里面考着呢。”唐锦书赶紧撇干净责任,嗅了嗅茶水又放下,朝店家道,“来份凉糕。”
“好咧,凉糕一份。”小二手脚勤力地送了上来,“客官,您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