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之剑话未说完便见杨眉入了暖阁,他十分怀疑杨眉听明白他的意思没有。他却不怕杨眉生气,反正这姑娘脾气绵软,一时过了自然无事。他怕的是谢览真把杨眉气得跑了,自己必然又要一病不起,依他如今这气虚体弱的模样,若果真有个好歹,他要怎样向朝中陛下和家中老爷子交待?
这边杨眉入了暖阁,却见谢览靠坐在榻上,身后塞着几个软垫子,他却并没有醒着,只歪着头闭着眼睛,看着竟像是在等她时昏昏睡去。
杨眉心中酸软,也不去唤他,自己在榻边坐了,只歪着头盯着他看。他这一日因未着冠,头发便随意地散在身后,几分凌乱,想来他方才睡起时也未曾梳理,杨眉只这么看着便有几分心痒,恨不拿自己凑上前去给他梳发。
然而谢览如今对她嫌隙甚深,她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是他头发这样散着,便越发衬得那面颊瘦得可怜,面上全无血色,连口唇都是极淡的粉白,乌黑的眼睫贴在如雪的面颊上便如有人拿极黑的墨在面上描了两笔,有极致的黑。
杨眉坐在榻边几乎不感觉时间流逝,只觉就这么看着他便能到天荒地老似的。也不知究竟是过了多久,谢览渐渐醒来,那眼睫颤了几颤睁开,看见她时目光中有几分迷茫。
杨眉愣愣地由他看着,却见他那目光渐渐锋利起来,迷茫散去便透出一股子憎恨来,眼前淡白的唇动了一动,便听他冷冷说道,“郡主昨日不是说不会再来了么?”
杨眉一滞,昨夜为了赖着进暖阁,的确是信口开河,然而现在怎样解释?难道说我昨天就是忽悠你么?只得尴尬道,“阿览……你病着,我不放心。”
“不放心?”谢览嘲讽地重复了一遍,冷笑道,“当日你亲手在我心上插刀子之时,也未见你有甚么不放心。”
杨眉因他病着,一直未敢替自己多作辩解,此时听他这么说,便不得不解释道,“当日我不与你走,是怕宇文常知道你就在左近,谢瑜此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他果然向宇文常泄了你行踪,我忧心你无法脱身。”
“你知我曾视你如珠如宝,便应知道……”谢览漠然道,“当日我便是死在宇文常手中,也不要你向谢瑜虚以委蛇。”
“阿览……”杨眉自重逢以来头一回听他说些最接近情话的言语,却无半分欣喜,只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惶恐来,觉得自己此日只怕便要失去面前这个人,便极力挽回道,“阿览,我无论怎样,总是盼你好好活着的。”
谢览道,“我却只要你呆在原处,等我回来。”他说着又笑了一声,那笑声没有半点温度,“当日你不愿等我,如今又与谢瑜有约,现下却到我处这般惺惺作态,又是为了什么?”
杨眉被他一句话刺得面红耳赤,忍了气道,“谢瑜拿你安危要胁于我,我与他之约,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日后便是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也绝计不会履了这约……”
谢览十足讥讽地笑了一声,把脸偏转开来,望着窗外月色,“郡主婚姻之约都可轻许……我又怎知,郡主此时与我……又不是权宜之计?”
杨眉顿时大怒,腾地站了起来。谢览感觉她动作,却仍旧望着窗外,脸上那笑意便似凝固了一般僵在脸上。
从杨眉站着的角度,隐约便见他那微敞的襟口露出的一小截脖颈,颜色仍是雪一般的白,因为瘦得可怜,那青色的血管便根根凸起,直如潜伏的毒蛇一般……杨眉便忍了气,开口道,“无论如何,你不当疑我待你之心。”
谢览面色稍稍松动,口气却毫无转圜,“不要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