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芦雪庭建在水边,是一座靠水的草庐,虽然临水而建,却因为笼了地龙,庭内十分暖和。庭外正对着的水面上搭了戏台,台上戏子身影翩跹,又有丝竹之声。
此时窗外冰雪世界,鹅毛大雪漫天飞卷,庐内却温暖如春,人人只着春日薄衫,推窗赏雪,隔湖观戏。
杨眉看得咂舌,着实佩服这些古人真会享受。
庭中早已布了筵席,宗室亲贵俱在宴饮之列,好在南朝宗室并不繁茂,在座也不过区区三四十人。席间早已上了菜,却仍有宫人流水介呈了菜上来。
杨眉趁着席间热闹,躲躲藏藏地凑到近处与便宜老子打招呼。顾佑诚正与几家王爷聊得兴起,也无甚工夫答理她。杨眉十分庆幸,又匆匆回到自己席上,正打算安静如鸡地呆着吃喝之时,却听梁帝在上首道,“阿眉,你这半日跑到哪里去了?”
杨眉起身道,“回皇上,去贵妃宫中梳洗一番。”
梁帝本想再深问几句,然而见她果然换了衣服,重整了妆容,看着比先前那不像样子的模样强了许多,想她这一日被谢瑜那条疯狗撕咬也实是不易,便也懒怠与她深究这迟至之过,招手让她坐到身边,细细嘱咐道,“你日后需得循规蹈矩,行事再不可如先前一般颠三倒四,有甚么难事,总要记得朕是你亲舅舅。”
杨眉被便宜舅舅这一番叮嘱搞得十分莫名,愣了一下才想明白,想是梁帝见她没了封号食邑,话这些话一半儿劝诫一半儿安慰的意思——不管怎样总是便宜舅舅的一番好意,便忙应了,又举了酒盏起来,向梁帝道,“阿眉为皇上贺岁,愿皇上吉祥康乐!”
梁帝十分满意,点一点头,便也举起酒盏喝了一口。
一席人坐着听戏聊天吃酒便到了深夜,席间又送了水晶小饺儿上来,一碗只得两只,一碧一黄,也瞧不出是什么馅儿,晶莹剔透地卧在清汤之中,看着十分诱人。
梁帝便道,“用食盒装了,命人与各府王爷,四阁阁首,五军都督处送过去。”停了一下又道,“军机阁谢阁首那儿换作精细的粥点,阿览吃不了这些。”
杨眉原就惦记谢览,此时哪里经得起梁帝这么提起他来?正想寻个什么法子脱身之时,又听梁帝吩咐平贵妃道,“阿览这个孩子,这些时日七病八灾的,也不知是不是撞着什么邪祟,你明日替他去家庙里好好烧上一柱香。”
平贵妃连忙起身应了,又笑道,“谢大人这般年轻,生个病算多大事?现如今正是冬日里,且好好将养着,只待来春万物复苏,自然又是皇上御前一员勇将,皇上不用太过忧心。”
梁帝便摇头,“朕原也指着他好好将养恢复康健,北边的事说到头朕仍是指望他的——战事胶着越久,与我朝便越是不利,卫阶虽好,北边的事却远不如阿览得心应手。现如今时运实是不济,阿览那病症眼瞧着要好一些,韩国夫人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这下子惹急了他,过了年便要去北边。朕虽是盼着他去,只他如今这模样,又哪里去得?那孩子又是个极其固执的,百劝不听……”他这么说着,便又叹了一口气。
他与平贵妃说话,声音本不高,然而杨眉早前被平贵妃拉着,就坐在她手边,便听了个一清二楚,登时便觉一个焦雷劈在头上——阿览过了年就要去北边?北边如今战事正酣,他去北边总不是去养病的,难道竟是要去督军吗?
听梁帝的意思,竟是因为宇文常害了贵妃,惹急了阿览,他要提兵北上报仇——此事虽是题中应有之义,只他如今病得这般模样,区区几日怎可能恢复康健?这万一要有个好歹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