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黑压压的一片,相互间已经距离很近了,几乎能看清对方的脸,蝎眼果然是乌合之众,不像羽林卫那样服饰统一——穿什么的都有,有些人穿的还算得体,看上去不突兀,大部分人则像占山为王的匪寇头子,头发结辫的、满嘴大胡子的、这么冷天还袒胸露背的,男女都有,脸上大多抹几道油黑,脚边无一例外,都伏着蝎子。
那些蝎子只只身形巨大,皮坚螯利,弯曲分节的尾巴如铁块焊连,触肢张举,螯刺上勾,随时都像要扑将上来。
又一拨号角声起,李金鳌这才注意到,远处的土台上架着长长的兽角,角身是一节节铜包*皮革,层层扩音,末端是虎头,虎口大开,号声就从这里骤然成吼。
李金鳌听人说过,蝎眼有重大战事或是攻城时,用的都是虎头号,所谓的风从虎,虎啸时四方风从,更添凛冽肃杀气。
不过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这里统共也就三个人,外加两只不着调的鸡……
正想着,身侧突然响起嘹亮的鸡鸣声——
喔喔喔!
李金鳌猝不及防,没被号角吓着,反被鸡叫声惊出一身冷汗,低头看时,镇四海马步撑得差点劈叉,脖子伸得老长,双翅上的鸡毛都奓起来了,拼了老命在那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和蝎群打鸣,像是誓要和号角声一争高下……
很好,镇四海身上,永远都不欠缺蚍蜉撼树的勇气。
蝎眼阵内爆发出一阵哄笑,与此同时,不下数十人同时抬弓,嗖嗖声里,几十支弩*箭向着活坟方向急窜而来,李金鳌翻身向着坟下滚落,顺手也抓住镇四海脚上挂着的铁链子,一人一鸡,从活坟上狼狈砸下,带下一阵土尘沙灰。
阿禾呛地拿手捂住口鼻,叶流西转头看李金鳌,手上微勾,恰好将右眼角挑出的蝎尾收笔。
李金鳌愣愣看她。
她眼角的那只蝎子似乎是活的,蝎尾内勾,螯肢自两侧凶悍攫取,漆黑如墨的目珠恰如行将被扑的口中食,瞳孔处泛慑人的亮。
外头传来粗暴的呼喝:“叶流西呢?滚出来!害死我们斩爷,血债血偿!”
无数人应声附和:“杀了她!血债血偿!”
李金鳌结巴:“流西小姐,外……外面……”
叶流西说:“好了,你们去车里待着吧。”
李金鳌觉得她还不了解形势险恶:“不是啊,流西小姐,你一露面他们就会射箭的……你,你可怎么办啊?”
叶流西仰头看活坟坟顶,说了句:“放心吧,最难办的事,龙芝已经帮我办了。”
她屈起手指,送含到唇间。
有低细的哨声逸出,如涓如流,声音不大,但很有辨识度,只要稍一留心,绝不会错过。
外头的嘈杂声渐渐平息。
叶流西垂下手,抖下衣袖,盖住腕上的链子,很快猱身攀上活坟。
阿禾仰着头,目送她登顶。
她知道叶流西刚刚吹的是蝎哨,据说蝎眼的人都会,外人却怎么都难以窥其玄机——蝎哨不复杂,用以代指常用的话,例如“危险”、“撤退”、“安全”、“自己人,别误伤”等等。
流西小姐刚刚吹的,大概是说大家是自己人吧。
但怎么破局呢,会吹蝎哨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
叶流西站上活坟坟顶。
有风,但远没前两天那么大,风一小,就带不起沙,沙子只能贴着地面拂动打旋。
蝎眼阵内有轻微的骚动,彼此距离很近,她几乎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