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李穆那形状优雅的清眉轻轻一挑,提着半边唇冷笑道:“原来你嫌弃我们。”
“……”
顿时,阿愁的后脊背上就爬起一层冷汗。想着“身份”“地位”这两个词,她默默握紧拳,再次摆出那么一张顽石脸,木木道:“我和巧儿只是来府里受训的,并不是府上的仆役。”
这表情,不由令李穆的牙根又是一阵发痒。
顿了顿,他才咬牙道:“这还不好办,叫你师傅来签张字据便是。你跟着我,可不要比跟着你那师傅强?至少你不会挨饿受冻。”
阿愁心里一阵恼怒。他这强势的口吻,不由就叫她联想起前世的秦川来。秋阳或许会无条件地去包容秦川,阿愁觉得自己可没那义务去包容一个任性的熊孩子。于是她僵着一张顽石脸,一板一眼道:“我师傅从没叫我挨饿受冻过。师傅养我,是想我将来能承了她衣钵的,只怕我没那福分近身侍候两位小郎。”
气恼中的她,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李穆这会儿说的是“你”和“我”,全然没那二十六郎什么事。
她话音落处,堂上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直到这时,阿愁才再次惊觉到,她又忘了“上下尊卑”四个字了。顿时,她的后脊背上又爬起一层毛汗。
静默半晌,阿愁不安地偷眼往堂上看去,恰正好看到李穆抬手冲着珑珠等人挥了挥。
直到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李穆才从上首的高椅里站起身,缓步走到阿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虽然因为多年的体弱多病,叫李穆的身高于同龄人中算得是个矮的,可比起营养不良,且原就比他小了一岁的阿愁来,他依旧比她高出近半个头有余。
看着眼前这豆芽菜般瘦小的身躯,李穆心头不禁一阵五味杂陈。
前世时,秦川父亲就曾以自己亲身经历告诫过秦川,他若想要顺着自己的心意活着,他就必须强大到没人敢跟他作对。为了赢回他人生的主控权,在秋阳所不知道的十年里,秦川经历了常人所不曾经历过的各种磨难。那些磨难最终将他推到一个很少有人能及到的高位之上,也将他从一个心性柔软的少年磨砺成一个冷酷强硬的男人。
虽然转了一世,李穆依旧还是前世那个从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幸存”下来的秦川。他依旧深信着,只要他够强大,他就可以无所不能。哪怕这一世里,他和阿愁的身份差异有如云泥,只要他站得够高,就没人敢来阻挡他。所以,才刚恢复记忆,李穆就已经开始在筹划他的未来了,且如今他也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可对于他来说,当下最急迫的问题还不是未来,而是阿愁。
比起阿愁,一过来就失去所有记忆的他,到底曾做为李穆接受过一年的“当世再教育”,他远要比阿愁更清楚这个世界里身份等级的残酷。偏如今他的力量还弱小着,所以他才打算借由二十六郎和宜嘉夫人的掩护,把她弄到身边看护起来。哪怕作为一个丫鬟,她的身份地位并不比梳头娘子高出多少,可毕竟她将处于他的保护之下。他相信,只要有他在,就没人敢委屈了她。甚至,将来他再要做些什么手脚,也能更方便容易一些……
和前世一样,李穆制定着这些计划时,并没有考虑过阿愁的意愿。如今亲耳听着她的拒绝,李穆不由就和前世一样,心头升起一股恼怒来——前世时,早习惯了顺昌逆亡的他,虽然于秋阳面前藏起一身的戾气,可他最多也不过是把对外的强势打压,调整为对内的阴柔计谋而已。对于他俩之间的争执,他一向只坚持一个结果:他愿意看到的那一个。
一开始时,秋阳还会挣扎抗议他的独断专行,可经他几次巧妙的转移话题后,她便无奈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