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夫,可否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黑夫紧紧握着他仅剩的手,只感觉越来越冰冷。
“替我去竟陵县看看,我那两个弟弟,是否已从隶臣赎为庶民了?再替我,对我那刚成婚数月的妻说……”
“说什么?”槐木的声音越来越小,黑夫只能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就说……槐木食言了。”
“槐木回不去了。”
“这是槐木第一次食言。”
“亦是最后一次……”
“让她勿要再等,在乡里寻个人,再嫁了罢!”
黑夫感觉喉咙已经哽咽生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断点头。
说完后,槐木似乎也释然了,他双眼开始迷离,开始发黑,开始看不清周围的众人,他只能下意识地,将右手伸向了遥远的天际,似乎想在弥留之际,再摸到些什么,再抓住点东西,也许是妻子温暖的手,也许是弟弟们的蓬松的发髻。
甚至是他最熟悉的剑柄。
淮北冬日的天空,白云朵朵,阳光柔和,可槐木身上却阵阵发冷。
“真想回家啊……”他笑了笑,遗憾地叹出了最后一口气。
……
都尉李由呻吟着睁开眼睛,发现下午的阳光从外面透进来,刺得他眼睛发疼。
“都尉?”
榻边站了个影子,是奉黑夫之命,留下来照看李由的卜乘,这卜者是个民间草医,当李由发烧时,他在城内找了点草药,配出来给李由灌了下去,黑夫当时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不曾想,李由的烧还真的退了!
“我睡过去……多久了?”
李由看了看自己的被布帛裹住的胸膛,伤口依然疼痛,但已经减轻了很多,尤其是那种滚烫的灼热感已经消失,他这一觉睡的不安稳,不仅身体难受,而且总感觉有人在喊自己,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四个时辰了。”卜乘一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日头计算时间,立刻拿起竹筒送到他唇边。
“这是……”李由以为还是那难以下咽的苦药汤。
“只是水而已。”
于是李由喝了,他的嘴唇干裂,温开水如同蜂蜜般甜美,而后,卜乘又给他喝了一些稀粥,李由感觉自己稍微恢复一点力气,至少能说话和思考了。
“我睡过去时,发生了何事?黑夫去诈降,结果如何了?”他终于理清了头绪,急促地问道。
卜乘下拜道:“敢告于都尉,早上的时候,百将徐扬叛逆,欲劫持都尉出逃,已经被平定,他与手下三十人均已被军法官正法斩首!”
“什么!”
李由大惊失色,他昏迷时指定的假五百主黑夫不在城内,又产生了内讧,这还了得,楚人是不是都乘机攻击来了?
“这倒是没有,徐扬等叛逆被平定后,百将也回来了,半个时辰前在城中激励士卒,两刻前出城击敌……”
卜乘其实也是坐立不安,再顿首道:“但结果如何,小人也不知道,只是方才震耳的喊杀声,已经停了……”
“原来如此。”
李由感觉自己脑子很乱,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深,他是个有主见的人,没有轻信卜乘的一面之词。徐扬是他的老部下了,虽然此人能力有限,但也不至于做出这么疯狂的事吧?难道说此事有什么隐情?
但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预定的战斗已经开打,甚至都结束了,李由不知道,在经历了一场内讧后,秦人还能不能齐心协力,先前预想的突围是否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