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侍郎将写有“议郎黑夫”的奏疏拆封递上来,秦王政这才眼前一亮。
“臣粗鄙,出身边郡黔首,不通文墨,亦不晓典籍,然尝闻柱下史苍言三皇、五帝之事,故冒死进言。”
秦王对黑夫背景是有所了解的,故意将此子安排到议郎的职位上,也有他的用意。的确,若无张苍与之讲述,黑夫若能知三皇五帝,那就真是怪事了。
却见黑夫继续写道“或言三皇既是开辟之初,君臣之始,然其火燧巢居,以石木为兵,实蒙昧不明;又言五帝地方千里,然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名为天下共主,实则小国寡民。”
“而今陛下继位,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虎视雄哉,威振四海!”
“故臣以为,陛下已功盖三皇,德超五帝,不论皇、帝,皆不能涵盖陛下功业,三皇五帝相加,或可……”
写到这里,那个秦王心中早有定数的尊号,已呼之欲出了!
然而,黑夫竟就此打住,戛然而止了,反而是倒起了苦水。
“臣自知不学无术,故近日在御史府藏室翻阅典籍,然搜肠刮肚,仍难觅合适尊号,故不敢妄议,谨拜表以闻于陛下。”
晓是如此,这却是秦王政今夜见过最满意的一份奏疏,他不由微微点头“不曾想,与朕最相合者,竟是一个小小议郎!”
三皇五帝相加,自然是“皇帝”!
这便是秦王政已想定的尊号,但身为上位者,看着群臣为自己的尊号奔忙争议,是一件有趣的事,到最后再统统将其推翻,给出一个让他们瞠目结舌,震惊后又交口称赞的答案。
韩非在书中写的好啊,君主的原则,在于不能被臣下看透。想做某件事,没有掌握全部情况,就把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这样做的话,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一定会受害。
所以,放出一点点信息,然后就让群臣猜吧,猜测君上心中所想。
也让他们争吧,诏书一下,所有人都不敢沉默,只能出声,在争议中,一些平日里所隐藏的心思和政见,便袒露无遗了。
这便是君王南面之术,一切,尽在秦王政掌握中。
不过,若是有人不偏不倚地将他所想的事全然猜出,并且得意洋洋地说出来,秦王政又要皱眉了。
所以秦王才认为,黑夫的奏疏里所说的,真是恰到好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又在合适的地方打住。
他将黑夫的奏疏,单单放在了案几右侧,与左侧那些被否决后堆积如山的上书泾渭分明。
“让此子做一个六百石的小议郎,的确有些屈才了。”
虽然找到了最合心意的奏疏,但秦王政的目的本就是考量群臣,所以纵然有些困觉,还是坚持将所有奏疏都翻阅了一遍。
当他翻开也得到特许,得以上书议论帝号的中车府令赵高奏疏时,秦王政的困意,一下子就没了。
“陛下已功盖三皇,德超五帝,不论皇、帝,皆不能涵盖陛下功业……故臣赵高不敢妄议。”
除了前面有所不同外,最后的结论,竟与黑夫一模一样!
秦王政摸着浓郁的胡须,有些诧异,中车府令赵高,出身于隐官,其母亲遭过刑罚,故世世卑贱。
然而赵高却颇为自强,不仅身有强力,靠军功获得了自由身,在一次上林猎虎的围猎里,他靠着精湛的车技骑术,引起了秦王的注意,选拔他做了中车府武车士。
九年四月,嫪毐在秦王政往雍行冠礼时发动兵变,靠着太后玺调得中尉军及内史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