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夫摇头:“高升?我为何不知?”
章邯故作愠怒:“勿要装糊涂,你自己的献策,难道还不清楚?”
黑夫一摊手:“我这月余时间都在路上,哪知道咸阳发生了什么。”
章邯才想起这茬,拍着他的肩膀道:“也罢也罢,我今夜就好好与你说说,你那两份奏疏,在朝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
杜邮过去只是一个普通亭驿,随着山东移民进入,如今却已成一座繁华的小邑,听陈平说,住的多是魏地富户、商贾。
进到客舍内,三人独占了一层,让舍人张罗酒食,但却无普通的粟米饭,反倒端上来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汤饼……
内史地区山东移民只许种麦食麦的政策,已推行了一年多,随着水磨房在各条河流陆续兴建,面食已成为他们标志性的食物。这汤饼亦是黑夫家厨房里先做出来的,先用冷肉汤调和磨得精细的面,揉搓后,切成筷箸粗细,一尺一断,入水中沸煮,再加上鸡肉羹、韭菜叶、酱、醋等,便是一碗能让人饱餐的美食。
可惜,没有油泼辣子,面也不够劲道,距离黑夫印象中的陕西面食还有很大差距,不过无所谓,他有稻米饭就行。
章邯、陈平亦习惯了这种食物,三人填饱肚子后,章邯便一边剔牙,一边让黑夫将奏疏的详细内容,再给他们说一说。
章邯道:“我这左庶长之爵,还是沾了协助你造纸的光,才混上的,未能参与朝堂决策,只是粗略知道经过。”
“那先说说,我与李信将军共同提议的《屯田守边疏》罢。”
黑夫道:“这是我去陇西郡罕塞走了一趟后,生出的想法。”
他看向陈平道:“陈生服过更卒之役么?”
陈平道:“自四年前起,每年一月在郡、县服徭,从未落下过。”
黑颔首:“你现在爵位是簪袅,今年的更役,也无法免除,不过你如今是我家宰,可在咸阳就近服徭。”
除了更卒徭役外,在秦朝统治下的人,还有另一项义务,要到五大夫才能免除,那就是“戍役”。
其中,戍卒又分正戍和边戍,正卒的意思就是,每个成年男子,一生中必须有一次来都城干活,边戍顾名思义,则是到边郡戍守。
黑夫在疏中以为,商君制定这项律法时,秦国不过关西千里之地,令黔首戍守边境,也算不上多远。
可如今不同了,秦统一海内,有天下之大,三十六郡言语不通,气候习俗大异。
他手指沾了水,在案几上画起地图来:“打个比方,一批来自陈郡的戍卒,被征发去渔阳戍守,光赶路就得两个月,沿途吃穿用度都要自己出钱,花销不小,足以让闾左之家破产,故征发戍卒远行,一般不征闾左。到了地方后,南方戍卒水土不服,难以承受北方的严寒,冬天一到,往往十死一二。这就叫输者偾于道,戍者死于边。”
“好不容易一年过去,这些陈郡戍卒已熟悉了边境生活,却因戍期结束,开始返乡,下一批戍卒又来到这,继续从新兵做起……”
这是黑夫深入陇西边塞后,与戍卒们同吃同住后,听到的抱怨。秦朝一统才两年,来自远方的戍卒们已苦不堪言,所以才会发生逃亡的事。
可想而知,再有十年积怨,那还了得?
陈平深以为然,关中秦人还好,已经习惯这种制度了,可关东六国遗民受不了啊。
“不瞒右庶长。”
陈平道:“一旦遇上边戍之役,山东之民见行,妻子嚎哭,如往弃市,还将其称之为‘谪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