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进屋,一边往暖炉里添加一边笑道:“人定时分了,女郎还不睡啊?要不让束兰替女郎过去催催。”
“千万别。”刘仪斜斜地靠坐在床头,伸手拨弄新帐上头两个灯笼球,拨得铃铛叮叮咚咚地响,拨了两下又泄气地缩回手,双手枕于脑后道,“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能磨蹭许久。”
束兰轻轻一笑,退出去掩好门。
刘仪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依旧不见谢安归来,愠怒地弹坐起来,走到柜子跟前翻找出那个匣子,又将绿带拿出来仔细查看。
书房里的炭火早就熄了,冷风嗖嗖地从门缝里、窗隙里钻进来,吹得人毛骨悚然。谢安不住地打起寒噤,这个时辰仆人们恐怕都睡着了,再唤人添加炭火实是扰人清梦,谢安便摘了件斗篷紧紧裹身。
天怎么就那么冷呢,握书的手冻得都快没知觉了,谢安随手掷了书籍叹了口气,上下牙齿不停地打硌。不就是与刘文君洞个房么?早洞晚洞不都是要洞,也不知自己在逃避什么,遂起身推门,刺骨的冷风嗖得灌来,谢安搓搓手,裹紧了斗篷往回走,走到庭中时发现屋子里头灯还亮着,心想刘文君必然不曾入睡。
刘仪听到塌塌塌的脚步声,赶紧拉了被子假装入睡。
谢安轻轻推开门,往着床帏一瞥,见人已睡下,心中忽有大石落地。小心掩门,小心收拾了一翻,蹑手蹑足地行到床边,盯着“熟睡”的刘仪,缓缓宽掉衣裳拉起被子躺下。
身体刚一沾床,听到身侧起了一个声音:“原来谢郎读书如此用功,以至于废寝忘食。”
谢安心头一跳,从容笑道:“文君可是在等我?”
刘仪侧过身来,盯着他看了会,道:“我睡不着,脑中一直有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要问谢郎。君子,是不是都喜欢美人呢?”
谢安微微诧异,不解她此时为何会如此问他,略一沉思,答道:“君子悦贤妻,英雄悦美人。”
“荒诞!”刘仪反驳他说:“那商纣夏桀算什么英雄?不也悦美人吗?在我看来,雄性都悦美人,就连我阿嫂庐陵公主养的爱犬虎儿,都喜欢往那皮相好的雌犬身边凑。”
谢安忍俊不禁:“你怎么好以犬类人?”
刘仪又问:“既说君子悦贤妻,那何谓贤妻呢?是循三从之道、四德之仪、七出之律么?我以为,并非全然可取。譬如七出之妒,妒乃人之常情。”
谢安极是震惊,饶有兴味地凝着她,笑道:“三人行,必有我师。何谓贤妻,我亦不知,文君可为我师。”
刘仪忐忑了片刻,又问:“谢郎以为,自己是英雄还是君子?”
谢安不假思索答道:“我此时是君子。”
此时?刘仪:“如若来日你成了英雄,是不是就悦美人了?”
谢安:“即便成了英雄,我还是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