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滹沱河两岸的七八万汉军很快就忙碌了起来……修筑浮桥、打扫战场、全面移营河南。
而军中高层也要处理一些大事,譬如讨论各部军功,又如追索扫荡周边逃兵,还如安置俘虏,更不要说当面还有一座存了两万余人的下曲阳需要围城……一桩桩一件件,虽然公孙珣持节在此,但还是要和其余几位两千石商议着来的,更何况此时已经是战后,军中千石、六百石的军官也要予以雍容,让他们表达一下意见。
一时间,全军上下确实忙得不可开交,除了一个要写文章描述张纯如何孝衣出征,又如何奋勇作战的冯歆外,居然无人再提那个倒霉的溺死鬼。
数万具尸首都要集中焚烧,差那一个被鱼啃了的吗?便是张纯族弟张举来到中山,都只是遣家人索取了一份‘骨殖’带回去安葬,然后就匆匆逃离了。
一片纷纷扰扰中,大军渐渐恢复了秩序,等到三四日后,也就是天气渐渐转凉的时候,军中上下更是只想着战功封赏,还有那即将到来的祭祀与刻碑……由不得他们如此,士卒们终究也是人,是需要文化生活的,而对于这个年头的底层人而言,祭祀便是最重要的文化活动。
不过,对于军中上层,此时关注的却不是这些已经议定的事情,他们此时讨论和争议的乃是另外一件事情。
“无论如何倒卖俘虏也太过于……”中军帐中,郭典说了一半愣是没说下去。
“可若是不卖又该如何呢?”公孙珣叹了一口气。“好几万俘虏,受伤的都被我们扔到城下给张宝了,这活着且健全的难道还要全杀死不成?杀了他们或许能够威慑城中,但也许就会让城内同仇敌忾也说不定。而若是就地遣返安置,这些人都是造过反上过战场的青壮,就怕他们哪一日再来一场大乱?郭君,我说将俘虏发卖,你说不妥,可你又能有什么妙法吗?”
郭典坐在一侧,倒是愈发无言。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这年头对俘虏普遍性只有三种处置方案:
当先一个,叫做杀人立威,也就是杀俘,不过汉军终究是要考虑杀俘引来的不良反应,所以这年头普遍性还是要到战事最后才会真正下手,来次狠的。
实际上,按照另一个时空的历史而言,皇甫嵩和朱儁前期在长社、汝南都没有明文战后杀戮记载,广宗则是黄巾军悲壮投河,而一直到双方打到最后,才分别于南阳、下曲阳有了杀俘和筑京观的明文记载。
其次一个,自然就是就地安置了。但这样的风险也毋庸置疑,军中高层从统治者的角度看过去,反而最腻歪这种处置方式。
而最后一个,则是吸纳招降。这在人力作为宝贵资源的时代也是很普遍的做法,而公孙珣、皇甫嵩、朱儁作为仓促出兵的典型,其实都有从黄巾军中招降的举动。
但是,战事来到这一步,就此地而言,汉军早已经不缺兵力的了。甚至于身后负责补给的郭勋屡屡来信,言及后方府库渐渐空虚,民心不稳,而公孙珣和郭、冯等人都有选优汰劣,减轻后勤压力的意思。
这个时候留着俘虏做降兵,着实不智。
也就在这时,主帅公孙珣忽然提出来,将俘虏分散发卖出去,从幽州各边郡世族,到冀州本地的大户豪右,分别吸纳这股人力……毕竟,这些人本就是反贼,能活下来想来已经足够宽仁了,更别说分散发卖,也能瓦解这些人的组织性。
不过这样做看似面面俱到,但郭典还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此举的荒唐之处……且不说发卖本身有失体统,真正做下去,一来有力的大豪族怕是也会勾结地方,侵吞这些青壮;二来,却又很可能会演变成地方吏员勒索摊派殷实家庭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