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情想请公仁去办。”华灯初上,公孙在内阁静立无言,一直等到董昭到来方才回头,却只有三言两语交代而已。“马上九月中旬邺下大学就又要射科取策了,你也知道,以糊名考试代替察举制度乃是燕国之根本大政……任何人,无论籍贯、出身,只要能过入学试便可入大学,大学期间能过日常基础科目考核便可参与一年两次的射科取策,出仕为官为吏……这么做,要的就是尽量摒除虚名影响,摒除家世加成!是吧?”
“是!”董昭小心俯首,听得愈发仔细了。
“但现在孤听说有这么一群人,既有邺下大学的年轻学生,也有非是邺下大学的士子,本来也算是一群青年才俊,却偏偏不安心学业……更有甚者,彼辈常常聚会于邺城与铜雀台之间的繁华地段,整日饮酒作乐,指点江山,说朝中这个政策不好,那个官员无德……这倒也还罢了,年轻士子嘛,不说这个说什么?但偏偏他们还仿效着之前灵帝时的光景,定期聚会,点评年轻士子,说此人是河内第一,彼人是徐州第二,再度鼓吹起家世、孝德,并以此二者贬斥考试,攻讦出身素寒的学子,此风难道可以涨吗?”公孙忽然扬声再问。“你身为冀州主官,知道有这回事吗?”
烛火飘摇的内阁中一时肃然,很多文书和义从已经许久没见到公孙用这种语气来说话了。
不过,被质问的当事人却并不以为意,恰恰相反,董公仁心下彻底明悟,反而即刻俯首称命:
“据臣所知,是有这么一拨人。”
“说来。”已经站立了一个下午的公孙终于负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中。
“回禀殿下,”董昭转过身来,侃侃而谈。“彼辈一开始多只是中原、两淮新降之地的年轻人,很多之前便已经出仕了,但因为是降人,且有邺下学子纷纷通过科考入仕,南下代替了他们……哦,还有一些本是长安朝堂上的人,也多类似,所以才不得不纷纷来此,试图在邺下寻个出路。然后偏偏又才学不佳,或者是不适应邺下教材,很难再度出仕,这才起了怨怼之心,开始聚众生事,只是因为平素有名,所以又引来了不少邺下学子的参与。”
“这倒与当年初定三辅,三辅本地人贬斥幽州的狗皮帽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公孙忽然失笑。
“殿下所言不错。”董公仁继续侃侃而对。“曹孟德和刘玄德虽然也仿效殿下行新政,但多只重眼前,而稍忽视将来长久之策,屯田、度田还好,可其他地方……尤其是在用人方面,所谓科考基本上是空架子,本质上还是靠亲友举荐。如曹孟德刻意举用寒门,刘玄德不计出身,多少还是看个人机缘。故此,这些人来此行此事,一开始本质上还是求官碰壁,还是因为殿下没有用他们,所以不免存了怨怼之心,并借此希冀于得到达官显贵,乃至于殿下本人的注意。”
“孤倒是真注意了。”公孙缓缓颔首,似乎并没有置什么可否。“其实也算是人之常情,摊谁身上也都会有怨气的,我也不该太过理会的。只是这些人为何能在邺下久驻?为何他们臧否起人物会真正形成舆论?为何会有邺下官员受他们影响?这些事情,你身为一州之方伯,要负起责任来!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然后正式汇报过来。”
“臣失职!”董昭心下愈发醒悟,连连应声。“请殿下与臣数日,臣保证在今秋射科取策之前将此事调查清楚!与殿下及天下一个交代!”
“去吧。”公孙的声音格外缥缈。
就这样,召见完董昭后,燕公公孙便没有再耽搁什么,而是即刻解散内阁,并直接回后方位于铜雀台上的燕公府邸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