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尖起嗓门儿,辅以大力招手的动作,另一手挡在额前打着凉蓬:“快着些儿,小侯爷并陈三姑娘,快着些儿,陛下宣你们觐见呢。”
陈滢与裴恕不敢耽搁,随他进得房中。
元嘉帝穿着身玄地绣金龙袍子,闲闲立于御案旁,正自捧卷细读。
屋子四角点了牛油烛,亮度灼人,却不见一丝的热,一旁的山水大冰鉴里吐露出凉意,砭骨浸衣,与屋外直似两个世界。
两个人上前见礼,元嘉帝搁下书,挥手叫起:“说罢,你们来做什么?”
开门见山,一点儿没有绕圈子的意思。
裴恕没说话。
元嘉帝显然不是在问他。
“启禀陛下,臣女想请陛下应允臣女查清国公府杀人一案。”陈滢回以直言。
屋中静了片刻。
元嘉帝沉吟地抬起头,望向门外。
大雨倾盆而下,砸出满地白烟,热浪一股股涌进来,又被满室凉气涤尽。
数息后,他转望眼前少女,精华内敛的一双眸子,在这个瞬间,如最深最沉的海,晦暗难辨。
“三丫头这是要为父申冤?”他忽地说道,像开了个玩笑。
然而,眼底深处,却无笑意。
裴恕袖中的手紧了紧。
这句玩笑话,可不好答。
陈滢微微垂首,保持着礼貌的姿仪,语声平静:“臣女虽有此意,但没那个力量,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臣女并非为父申冤。”
她举起手,手中金牌在烛火下亮得耀目,一如她清透如水的眼眸:“臣女所求的,是查明案情,为紫绮伸冤,还她一个公道。”
“紫绮?”元嘉帝怔了怔。
不是陈劭么?
他还以为,陈滢会趁此机会替父鸣冤。
不,不是他以为,是依常理而言,必会如此。
纵观他稳坐龙椅的这些年,每逢此等情形,犯官家眷们的反应,几乎如出一辙。哪怕最开始打着别的旗号,到最后,也总要借着面圣之机,为家人求情。
可是,这位陈三姑娘,却并没有这样做。
何其古怪?
“陛下,紫绮便是这宗杀人案的凶嫌。”裴恕提醒了一声。
“哦,是她。”元嘉帝点点头,看向陈滢,眸色越发地淡:“你今日求见,为的是你家那个丫鬟?”他伸手指指金牌:“就凭这个?”
“是,陛下。”陈滢说道,语声虽轻,语气却郑重:“臣女身无长物,唯以此为凭。”
元嘉帝看了她一会儿,目中渐渐露出几分玩味。
这可真有意思了。
“你可知,这东西还是朕赐予你的?”他问道,温和平淡的脸上,是似有若无的一个笑:“你拿着朕给你的东西,叫朕答应你审案子,这又是何意啊?”
陈滢恭恭敬敬地道:“这块神探金牌,其实是臣女强求得来的,以臣女的那点儿微末功劳,远还不到神探的地步。臣女便想着,如果臣女破不了此案,便是名不副实,这块金牌自然也不能留着了。”
她攥着金牌的手动了动,低声补了一句:“如果陛下还愿意回收的话,臣女自当物归原主。”
元嘉帝盯着她的脑瓜顶儿看了片刻,面上显出古怪的神情。
“你可知朕是何人?”他问道,似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朕乃当今天子。朕亲手赏下去的东西,又岂有收回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