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纪不住地深呼吸，闭着眼睛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安静了大概一两分钟，邱纪又问：“队医啊，你说我还能上场吗？”那话里的焦躁是难以掩饰的。
老队医被他那眼神一看，也觉得可怜：“……得看你自个儿。”平时邱纪跟他关系好，算是他半个儿子了。私心上来说，他真不愿意邱纪带着这个伤势上场，太要命了。谁能承受得住这样的痛苦？但是正是因为他与这些运动员朝夕相处，他又比一般人更能理解他们。这些年轻的苦行僧们，受过了多少苦头，熬过了多少训练，一路攀山涉水，走到这里。那个聒噪少年也磨成闷葫芦，苦忍在心里不说。不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场球么？
杨一山在边上哭了：“哎，这怎么办啊！你这样，上场还能打吗？”
邱纪沉默了一会，说：“没抽筋了。”
尤予望了一眼那红肿的脚踝，没说话。
就算强撑着上场，能赢吗？
林桥伸手摸了一下邱纪的头发，看他低头捶了一把自己大腿：“邱纪……”邱纪抬头看了看他，也不说话，只把头靠在他的身上，仿佛是想汲取一点力量似的。
林桥想，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他自己对邱纪的痛苦感同身受。他上辈子打了二十多年球，也曾经受过比邱纪更严重的伤，喊过医疗暂停。但当时的他已经功成名就，没有选择继续打，一方面是怕撑不住，一方面是怕输得太难看。因此他就少了那么一枚亚运会男单金牌。现在，他每次回想起来，总觉得有一点后悔。要是当时他选择了继续打，或许就赢了呢？
而邱纪现在的处境，比当时的林桥更严峻一百倍。运动员生涯本就短暂，他没有多少次机会去实现梦想了。摆在眼前的，是他人生中最好的一次机会，也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因为距离下次世乒赛，是两年光景。规则会不会改？伤病会不会更严重？竞技状态会比现在好吗？对手会不会更强大？这些变数太多了。
要是邱纪不打了，意味着中国队彻底倒在通往金牌的路上。他肩膀上又何止一个自己啊？无数中国人都在望着他，盼着他替大家创造奇迹！
那么，要拼一把吗？
因为队医嘱咐，队员们都四散开去，让邱纪呼吸点新鲜空气，只剩下林桥。
邱纪还在嘶嘶地倒抽着气，忽然抬头问：“林指导，你怎么想呢？”
他轻轻地摸着邱纪的头发，深吸了口气。他竭力控制住自己即将涌出的情绪：“你自己决定。”王者之路，往往是用血肉之躯筑起的万里长城，是千锤百炼终成钢铁，是赤脚踏平荆棘丛。想真正地踏上这一条路，只能自己亲自抬步。“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一点，输了你会怎么样。”
万一邱纪输得太难看，国内媒体会干什么事呢？他们可能掐头去尾，只重点写狂妄天才邱纪怎么输的，诸如“勉强赢一局，又倒输回去三局，几乎没拿到几分！拜托，明知道自己不能打了，干嘛还要硬撑下去！简直让国家蒙羞！”又或者“早就说了狂妄是没有好下场的！”
现场的人看到了邱纪有多么痛苦，但是远在海外的人，只点开了一侧模糊焦点的新闻来看的人们，又怎么会知道邱纪承受着什么？他们看了大概会想，哎，闯入决赛怎么足够？你不是天才么？大家期待着他夺冠！
到时候，刚刚被捧上了神坛的邱纪，会摔得比以前更惨，更重。人们可能不记得他是怎么咬牙坚持到最后，只记得他让大家失望了。那些因生活累积起来的怨气，化成对这一场比赛的失望。披上网络这一张皮，去踩他，骂他，辱他。会骂些什么话，林桥几乎能倒背如流，这些，林桥都经历过。
听林桥说完了，邱纪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