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院里仅布置了一座太湖石的假山,架了葡萄藤,冬日里鱼池结冰了。厚棉帘子外垂手站了几个穿夹袄的丫头。看到她就微笑着迎上来屈身:“大少爷,劳烦您在屋内稍等,七爷有事出去了,顷刻便回来。”
赵长宁来之前还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他竟然不在?她撩帘子进去,屋内烧着地龙,布置了博古架,她在长案旁坐下来,看到对面还挂了一柄龙泉宝剑,红缨上有八个琉璃珠子。又挂了他一件日常穿的斗篷,外衣。
他是住这个屋的?赵长宁突然觉得她在这里学习会不会不太好。
许久不见人回来,她先摆了笔墨写文章。因练刻石的原因,手腕有力许多,写字不如原来累了。当年字迹的进步并不大,书法并非一日之功,长宁知道,这三个月她能纠正自己写得端正流畅就是好的了。
古先生给的文章题出自《论语宪问篇》: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这个题目直译过来的意思是,国家有道要言行正直,国家无道要小心的言行正直。她一看这题就犯了难,这是三题中最难的一道,国有道好说,但在会试上,谁敢拿国无道来举例子?当官的问题先放一边,还想不想要脑袋了?
自上次被罚之后,赵长宁心里已经坦坦荡荡,下笔自然是自己真正所想。不敢拿本朝来举例子,最好举例的是前朝。这又如何联系到治国?恐怕是要从君子的修养出发,再讲述为臣之道。真的去写做人就是偏题了。
她磨墨写文章,不觉外头都已经蒙蒙发黑了,有人端了烛台进来,她以为是四安,就没有抬头说:“回去通传大太太,我怕要晚些才能回去了。”
烛台轻放在了她的旁边,朦胧的光笼罩了长宁细长的手指,还在凝眉苦思。
“写好了吗?”这人淡淡地问。
赵长宁的背脊被猛地绷直了,这个声音……便是前夜那个男子的声音。
屋里已经点起了豆油灯,摆好了饭。
赵承义是家中嫡出老大。他穿了件蓝色杭绸圆领长袍,也不年轻了,鬓边有些白丝。因为官场案牍所累,赵承义显得比正常年龄还要老一些。依旧还是看得出长得清俊好看的,坐下来吃过了饭,他跟赵长宁说起春闱的事。
“我听你祖父说了,你们开年就要春闱,你二叔还特意给长松请了个老师,你祖父则直接带着长淮读书。倒是我耽误了你读书。”
赵承义天资不如二弟,做官也没有成就,十多年都在熬主事。所以对赵长宁总是有些愧疚。柔和地看着孩子说:“当年我也是和你二叔一同进的考场,你二叔是二甲第六,我却不过是个同进士。如今差别越来越大了,他是四品的官老爷,我只能在工部管些文书。以后要是分了家,咱们可会越来越不如人家。所以宁哥儿,这会试一关不可放松,你若是中了进士,以后父亲也算是脸上有光了。”
他们这些读书人,若是功名低了人家一等,好像就矮了人家一截似的。
赵长宁也知道进士出身的重要性,在古代进士才是做官的正经出身。若考不上进士,这官顶破天就是六品,想往上升绝无可能。而且在官场上论辈分资历,也会被人看不起。
如今长房的颓败,她自然想中进士了。
她顿了顿说:“孩儿知道这事的要紧,父亲不用担心。我今天也看着长淮了,他在祖父那里挺好的。”
赵承义闻言苦笑:“他还是对你不好吧?你们本来是亲兄弟,总该比那堂兄弟亲近的。偏偏淮儿不听我的话,还为原来的事记恨我。对你这哥哥也不亲近。被你祖父养着,竟然和我们不再往来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