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
他的眼睛和挡风玻璃外的夜色一样黑,其间泛起点点光,明灭一如他指间猩红的烟尾。
“你刚才叫我什么?”
程隐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晏清哥?”
瞅着他的脸色,她又笑开,“怎么,不能叫。”
沈晏清吸了口烟,沁出长长烟气。
“你不会又想揍我吧?”程隐无聊,抬手用指节叩了下车窗,“晏清哥。”
“我揍过你?”
她想了想,“……好像没有?”笑着点头,“得,那算我记错了。”
他没接话。
没有揍过,但精神暴力程度不差多少。
小的时候她偶尔会这样喊他晏清哥,他不喜欢,她悄悄嘀咕过,说显得亲近。
从沈老太太去世那年开始,后来才不叫了。
骨灰下葬那天,程隐躲在空空的练功房里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从墓园回来的沈晏清最先发现她。
没给她递一张纸,失去亲人的悲痛让他棱角尖锐。
那时他对哭得停不下来的程隐说:
“平时觉得累讨厌练功的不是你?每天挖蚯蚓泄愤的不也是你?你对奶奶早就不满了,装什么装。”
少年沈晏清心细如发,而且观察一下其实很容易发现,哪天的课重些,累得程度深些,程隐躲在花圃边搅弄恶心蚯蚓的时间就会相对更长。
明明不喜欢,偏偏在爷爷奶奶面前从不流露半分。
她顶着红肿眼睛看他,他清冷面容看不分明,声音冷冽如泉。
“奶奶不在,不用装了。你假得有意思没。”
她从来跟在他身后言听计从,那一天第一回没听他的‘不装了’,愣愣看了他两秒后,双手捂住脸,放声痛哭。
声音响彻整个练功房。
‘晏清哥’三个字,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随着她哭到湮灭在喉间的声音,一起消失不见。
……
想到旧事,车里静了一会儿。
夜色渐浓,程隐敲车窗敲了几下没劲,他香烟抽了一半,她已经耐不住。
“走不走?不走我自己打的回去了。”
赶着回家睡觉,困,明天还得上班。
沈晏清把烟掐灭在烟盒里,引擎发动,一脚踩下油门。
穿过城市霓虹灯影,车开进程隐住的公寓楼下,停车场里昏暗一片,黑沉沉比外头还暗。
“送到这行了,你回吧。”
程隐拎了包就要开门。
“你住这?”
开门的动作一顿,她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不住这我来干嘛。”
笑了下说,“我就不邀你上去坐了,大晚上的。”
避起嫌来了。
沈晏清说:“我们聊聊。”
“聊什么?我时间很紧,明天还要上班。”
他侧目:“哪家公司?”
“报社,我在同城晚报任职。”
“什么时候进去的?”
“回来之后。”
也就是说,早就回来了,不是今天才到,但今天才回家。
沈晏清想抽烟,看了看烟盒里那半截,拿烟的手又收回。他问:“为什么回来不联系……”顿了下接上,“不联系家里人。”
“安顿好再回去怎么了,反正没差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