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静得落针可闻,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沉沉得压得人喘不过起来。帷幔里,姚羲和似是觉得等得太久了,睡意再次袭来。她轻轻咳了两声,想让自己保持些清醒。她带着浓重的倦意,催促道:“要如何,速速说句话来。天下粮仓的印鉴就在那桌上,今日你若拿走了,便是天下粮仓真正的主人了。”
李随豫听罢,却淡淡道:“若是如此,母亲说的十六年之约便不作数了么?”
姚羲和本已十分困倦,听了这话,气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她怒道:“何必惺惺作态,你不是一直记恨我将你当做了傀儡。如今正是大好的机会,这高裕侯府和天下粮仓都要将你当成正真的主子了。殷绿衣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盼着这一天了,她的儿子终于要替代李希然的位置,威风凛凛地站在我姚羲和的面前了!你又何必再拿十六年之约来呛我!”
李随豫听她又提起了殷绿衣,微微一蹙眉,却转开眼看向了透光的窗户。他忽惨淡一笑,道:“我娘想要的东西,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不知道,母亲又怎会了解呢。”
说着,他又看了看桌上那枚印鉴。“天下粮仓对我高裕侯府而言,便是个烫手的山芋。我早就劝母亲放手,至少还能保得一世平安,可母亲却是不服输。如今出了火烧账簿的事,那崔佑必然紧咬不放,说到底这是天子的意思,难道母亲还能同天子较劲不成?何况,明里还有个孙昊,暗里有个宋南陵,他们背后的人,母亲恐怕也不会一无所知。群狼环伺,这个时候将天下粮仓交付于我,母亲难道还期望希夷感激涕零地收下么?”
“放肆!”姚羲和自床上勉励支起身,伸手就去扯帷幔,却不想这一动怒,眼前骤然一黑,支撑着身体的一边手臂再也吃不住力道,嘭的一声叫她摔回了床上。帷幕外的莫娘惊呼一声“夫人”,急急忙忙的就去拉帷幕,却忘了自己手上还端着烫热的药汁,匆忙之下竟将药汁泼在了手背上,烫得她松脱了手,瓷碗落在地上一声脆响,碎成了几片。
莫娘慌慌张张地钻进帷幕里去照看姚羲和,李随豫却站在房中一动不动,待里面姚羲和的气息渐渐均匀起来,他才开口缓缓说道:“母亲病重,还请保重身体吧。”说罢他转身向房外走去。
莫娘想要送送李随豫,急忙从帷幔中钻出,却见房中已空无一人,桌上的那枚印鉴也已没了踪影。
……
却说孙昊叫人削了头发,心里对李随豫起了忌惮。他越发觉得孙骜死得蹊跷,平白落了枯井,截了双腿,别人还都道那是姓李的和姓苏的在救人,即使死了也不过是命不好没能熬过去。可孙昊此刻却越想越不对劲,这小梁侯既然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软弱,那指不定就是这两人联手坑害了孙骜。
有了这样的念头,事情便不同了。先前孙昊口口声声说要李随豫偿命,那不过是喊给姚羲和听的,他不曾觉得李随豫有这样的胆量,敢对他赤沙沟的人下手。可如今,他开始怀疑,兴许真是李随豫下的手,兴许李随豫是腻烦了被人当成窝囊废,想要借着赤沙沟和姚羲和对上的时候,一举将天下粮仓收入囊中。若真是这样,这李随豫便当真是个深不可测之人。
孙昊站在院中想了片刻,忽然招了招手,将等在院外的老三喊了进来。两人抬了孙骜的尸首出了院子,打算回去重新想个法子,既不能叫孙骜白白丢了性命,又要办成那一位嘱托的事,最为关键的事,他孙昊还存了些私心,若不能将水彻底搅混了,他又如何摸得那条最大的鱼?
孙昊满腹心事的往回走去,却不想迎面遇上了崔佑。
崔佑此刻已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一扫昨夜留下的狼狈。他向孙昊道:“孙兄,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