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脚下微微一顿,回头又看了宋南陵一眼,道:“方才是我失言了,没想到你父亲是司天监的观星使,难怪你对朝堂上的事情这般熟悉。那你父亲去世了,你也要去司天监做观星使吗?”
宋南陵摇了摇头,道:“宋氏子弟此生都不会有入仕的机会了。”
“怎么了?为何不行?”千寻问道。
千寻问罢,却久久未听到宋南陵的答话。她索性止住了步子,回头去看他。只见黑暗里,宋南陵正抬头看着弄晕密布的天。两人就这样站了良久,才听他淡淡说道:“先父死的时候,宋氏上下共一百二十八口人,于一夜之间都被屠戮殆尽了。”
千寻心头忽然一阵抽动,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这样一句话说起来如此寻常,可却重如千钧。
巷子里安静极了,连相邻街坊的孩童哭啼声都清晰可闻。宋南陵终于低下头来,眼中像是浸染开的墨,他轻轻拍了拍千寻的背脊,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了片刻,千寻还是问道:“莫非……是冤案?”
宋南陵依旧不语,打伞的手却紧紧捏着伞柄,直到千寻再次回过头来看他,他才说道:“熙元四年,我才十岁,拜在隐士启明先生门下。圣旨传入宋氏之时,我不在南陵,这才保住了一命。”
千寻问道:“什么罪名?”
宋南陵道:“勾结番邦。”
“那你后来……”
“那之后,我便拜别恩师,一路逃往西域了。”
千寻默然,忽明白过来为什么宋南陵能说出狩猎扣的由来。
只听宋南陵接着道:“先前你问我,选择的是什么。苏姑娘,我选择了复仇。”
千寻闻言,却是再迈不动步子,她回头看着宋南陵,忽觉得眼前这人也许经历了一些自己根本想象不到的事。先前她心里一直忌惮着他,全因在燕子坞时见到过邈邈的惨状。一个人如何能对一个女子这么狠,真叫人不寒而栗。
可现在,她却明白过来,宋南陵是个从地狱爬上来的人,死过一回的人便不能再算是活人了。
“那时我便想,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可如今才明白过来,走上这样一条路,让我付出了多少代价,即便是被我藏在心里最深的那个人,也被我舍弃了。”宋南陵将伞遮在她的头顶,自己却完全暴露在了雨雪中,外衫早就濡湿了一大片,可他却像是不曾察觉。
他低头看着千寻,唇角有些微微抖动,眼中竟是一派悲恸之色。“我常常在想,经历了九死一生,终于活着回到中原了,为什么心里却好像空了一样。一个人喝酒,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也总是想起她来,一想就能想上许久,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个人。”
千寻动容,抬眼对着他的眼睛,总觉得曾几何时也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冷酷得像是千年冰川,可一旦开裂就会有什么奔涌而出。她想要开口说些安慰的话,或是伸手去安抚他的那双眼睛,可她只是看着,良久,才道:“那如今,你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宋南陵低头看着她,道:“要走下去,必须走下去。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不惜代价去救她,无论什么代价,只要我还活着。”
说罢,他一瞬不瞬地对着千寻的眼睛,似在等她答话。
千寻笑了,一瞬间晶莹的光晕在她眼中流转,她伸手拍了拍宋南陵的手臂,道:“过去的事便过去吧,我听你的意思,应是大仇还未得报,这都好不容易回来了,总该往前看看。好了,别站在雨里了。”
她懒散地推了推他手上的青竹伞,示意他走起来。
宋南陵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