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佑对他这答话还算满意,拿腔拿调地“嗯”了声,道:“库房失火烧了商会的账册,只怕是侯府看管不利。那暂代天下粮仓会主之位的小梁侯,前日还信誓旦旦地同我说,三天内必要将账册统统补回来。如今三日也到了,本官却没见到说好的账册啊。”
澹台明的脑门上沁出汗来,忙道:“兹事体大,下官这就去找梁侯问问。”
崔佑笑道:“是该去问问了。听说梁侯昨日还带了一众梁州子弟于城外别庄宴乐,想必是对账册之事胸有成竹了。若非如此,只怕本官堂堂一介钦差,无论如何也要替陛下问一问梁侯,为何要荒废了正事,怠慢了商会要务。”
到了这会儿,澹台明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崔佑就是来找茬的,卓红叶完全就是个倒霉的替死鬼。但崔佑这人做事的手段还不算太黑,没拿着证据便不会贸然将人处置了。
他盘算良久,正要接话,却听衙役来报,说是高裕侯府来了人,拉着整整一车的账簿,等着钦差大人过目。
澹台明一拳砸在掌心上,心道,侯夫人到底是侯夫人,关键时候可从不犯糊涂,我这回让人去侯府报信,可算是没白费了。
……
崔佑呼呼喝喝地忙活了大半日,裴东临这竹海中的别院却也不消停。
前一晚千寻将二月白与梅花醪混着喝了,醉醺醺地在竹林里将李随豫啃了几口,却也就这么睡了过去,直到后半夜才发作起来。先是吐了个天昏地暗,接着便起了高烧,一直折腾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算是安稳了下来。
李随豫这回是真动了怒,黑着脸将裴东临从床上挖起,扔进厨房给千寻煎药,更扬言要一把火烧了他的宝贝酒窖。裴东临虽心里委屈,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人窝在炉灶边扇着火,一蹲就是大半日。
说来,要不是他故意将梅花青给换成了烈酒,千寻也不至于遭了这份罪。可裴东临不晓得,这番折腾将千寻的陈年旧伤又勾了出来。
李随豫回到房中,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千寻,眼中忧色更甚。他在她身边坐下,自铜盆里拧了热帕替她擦脸,又拉上被子将她轻轻拥进了怀中。她身上冷得厉害,摸起来就像是块冰,明明被他拥紧了,却是连气息都几乎探不到。
他是真怕千寻就这么在睡梦中断了气,只好抱着她在塌上一同躺着,一手按着她的腕上的脉搏不放,一边催动真气给她取暖。
就这样捱到了天亮,千寻才退了烧,渐渐恢复了些体温。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微弱的晨光透过雕窗,投在了墙上。李随豫依旧出神地拥着她,侧脸看着墙上的一点光斑,不知不觉地便睡着了。
……
千寻在病中昏睡许久,却再次叫梦给魇住了。
寒风刺骨的上元灯节上,她提了盏燕子点水的花灯走在了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街道边星星点点的灯火一路向前蔓延,仿佛整条街道没有尽头。
她一路跑着,喊着星河的名字。可无论她跑出多远去,四周的景致依旧没有变化。她找不到星河,也离不开那街道。
天空渐渐下起雪来,雪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她冷得厉害,便只好蜷缩在了街边的一座酒楼下。可渐渐地,她身上没了知觉,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她心里害怕,想要起身接着去找星河,却根本动弹不得。
寒意袭上心头,带着深深的恐惧。她想,也许自己快要死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她突然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叫着她“阿寻”。那人叫了许久,声调急切。
可我是极月,不是阿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