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和小郎君是分开排行的,有张十八娘的话,那肯定还会有十六娘、十七娘,张桂花是宝字辈的二娘,那十八娘,只可能是上一辈的了?
又或者是另一个张家的十八娘?
接下来的一整天,李绮节围在周氏身边,帮忙拿东递西,做小伏低,极尽讨好之意。周氏刚坐下,她赶紧凑上去为她捶腿。周氏要出门,她立刻撑起油纸伞在前面引路。周氏嗓子干,她一溜烟去灶房提热水,亲手沏一壶香甜的桂花茶,送到周氏手边。
周氏白天看到小沙弥单薄可怜,原本有些伤怀,一天下来,硬是被李绮节逗笑了,轻轻一捏她粉嘟嘟的脸蛋,嗔道:“罢了罢了,总归才过去十几年,你要是有心探问,总能打听到一点蛛丝马迹,这事瞒不了人。“
李绮节迅速抓住周氏话中的重点:“为什么要瞒着人?“
李绮节见过杨天保几次,对这个未婚夫的印象还不错,暂时没有找人私奔的想头。
几年前,杨家忽然走了大运,族里出了一位响当当的举人老爷。举人老爷虽然没有再进一步考中进士,但因为很受知府赏识,顺利在县衙里谋了个职缺,此后一路平步青云,成了瑶江县的县令。
进士都不一定有官做呢,杨县令却能以举人之身封官,县里人都说杨家祖坟的风水好。
杨家借此摇身一变,成了官家,而李乙只是一个操持酒坊生意的乡绅。
杨天保的母亲高大姐开始左右看李绮节不中意,碍于两家交情,面上虽没露出什么不妥的神色,但话里话外,常常露出几分轻视。
李乙是个外男,平时只和杨老爷来往,不会和杨府内眷高大姐打交道,自然不知道妇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李绮节却能明显感受到高大姐对她的嫌恶。
这个淡漠严肃的未来婆婆,委实不好相与。
高大姐没有辜负她的严苛名声,看着李绮节的眼神冷冰冰的,不带一丝亲和气。
李绮节不由得想起上辈子逃课被教导主任抓住时的窘迫难堪,教导主任那看渣滓一样的眼神,和高大姐一模一样。
孟娘子见高大姐脸色不好看,连忙打圆场,“杨大少奶奶是自家人,三娘不必忌讳,快请大少奶奶进去坐。”
李绮节忍住和未来婆婆翻脸的冲动,“表婶里面坐,宝珠去筛茶。”
宝珠去灶房煮了一锅鸡蛋茶,狠心撒了一大把绵白糖,又舀了半勺桂花卤子搅开,分装在青花瓷碗里端出来,请高大姐和孟娘子吃茶。
高大姐在堂屋坐定,脸色缓和了几分,“劳烦孟娘子了。”
孟娘子端起瓷碗,默默数了数,见碗里有六枚荷包蛋,脸上立刻笑成一朵牡丹花:“李相公出门前嘱托我照应三娘,我们两家常来常往,亲如一家,大少奶奶不必同我客气。”
按理来说,孟娘子是举人娘子,高大姐只是举人老爷的弟媳,孟娘子平时傲慢得很,不该对高大姐这么和气。
可举人也是有分别的。
孟举人是泥腿子出身,性子刚直,才学有限。当年侥幸考中举人,没钱接着赴京考试,又口无遮拦得罪了潭州府的学政,差点连功名都革去了,无奈只能返回县城,在葫芦巷赁了所宅院,开馆授徒,赚些花用糊口。
同窗劝孟举人放下架子,去南面长沙府的藩王府谋个闲差,或是去北边武昌府的大户人家坐馆。
孟举人不愿为五斗米折腰,把同窗骂了个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