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既然用商纣亡国的故事来面刺我,那我也想要问问,我若是快须臾之欲,忘居安之危之人,那为何卫固、范先等人会身死名灭,为何王邑要告罪乞恕,我又为何不曾败亡,而能够昂然立于这河东的郡府之中?”
严授面对阎行的逼视,依旧不改颜色,又继续说道:
“桀、纣之亡也,遇汤武。今天下尽桀也,而君纣也。桀纣并世,焉能相亡?然亦殆矣,君安知桀、纣之下,再无汤武乎?”
作长夜之饮,耽误政事,这是商纣王的行径,而夏桀、商纣灭亡,却是因为遇上了商汤、周武这等贤明英武的君主。如今天底下当政的,多的是如夏桀之人,所以遇上有商纣王行径的人,不能够互相灭亡。
但是他们这些人的处境也是岌岌可危,阎行又哪里能够知道,这世间没有像汤武那样英明神武的君主呢?
阎行被严师比作商纣批评,但这一次他听完之后,却没有再生气,而是头脑冷静下来,开始反思自己定河东之后的行为。
过了许久,阎行才重新端正了态度,正色说道:
“我入主河东以来,虽然因为得了立足基业,有些懈怠了政事,可在要事上,却没有丝毫贻误过:我免除了河东百姓的口算钱,缓解民众黔首的疾苦,又辟除了河东才俊入府,收揽士人之心。对手下文武论功行赏,赏赐分明,没有遗漏一个有功之人。但这作长夜之饮的过错,我今后当反思改过。”
严师一脸严肃地看着阎行,等到他说完之后,又摇了摇头。
“府君又错了!”
“我又错了?”
阎行原本以为自己认真反思自己的过失后,亦师亦臣的严授能够舒缓他的脸色,可没想到严师还是说他错了,他不由苦笑一声,愕然问道。
回想自己领兵入河东以来,王邑乞降,卫、范折首,豪强大姓战战兢兢,无人敢触怒自己,可今日却被人在室中当面指责。
想必如今,在河东一地,能够当面如此喋喋不休,指责他的过错的,估计也只有严师一个人了吧!
严师不知道阎行心中的想法,他开始扳起手指,自顾自为阎行历数他为政之后,在河东耽误的、失信于民的政事。
“君为政河东,虽施以官家之惠,但上下不通,惠泽分于豪强,郡府也一再失信于民。”
“第一桩,府君发檄文推行各县,免除了河东百姓今岁的口钱、算赋。可是这口钱、算赋,却不同于田税在秋收之后征收,虽是八月算民、九月计断,但这二十三钱、一百二十钱,却是分数个月收齐,而不只是在八九月内。”
“在郡府的檄文发到诸县时,有的县已经收了好几次口算钱,数额甚至远超二十三钱、百二十钱之数,这又如何算是免除了今岁的口算钱?而这笔钱已经收了大半,不入郡府,就只会落入私人囊中,惠泽分于豪强,生民则徒有惠名,生计之艰难,府君可曾知晓?”
阎行听了严师的询问之后,顿时心中咯噔了一下,仔细想想,冷汗也随即冒了出来。
寻常的农夫农妇,男耕女织,自给自足,辛劳一岁,所得的粮食、布帛上缴官府之后,剩下的尚且不能够满足自己一家的需求,为了缴纳口算钱,就更得交易粮食、布帛,往往会为奸商、豪强所趁,低价买入。
可纵然如此,普通农户之家,想要一下子拿出一家几口人一年的口算钱,也是极其困难的,因此征收税赋的里正、蔷夫,就会分成好几个月,跟每月下乡的胥吏,不断地挨家挨户征收口算钱,以求能够在九月末完成郡县征收赋税的目标,从而达到这一项官吏的考核标准。
今岁九月河东陷入战事,上计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