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胆大的童子!虞公国之贞臣,当世名流,岂会为此恶行!你这小儿信口诬蔑,无礼至极,来人……”
暨阳县令本要让人将沈哲子一行驱赶出衙署,可是看到堂下少年沉着无惧,稚气虽浓却颇有气度,尤其刚才一番话虽然荒唐,但却条理清楚,显然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培养出来。
沉吟少许,暨阳县令挥挥手让差役退开,继而走下堂来站在沈哲子对面,弯下腰直视少年眼睛说道:“小娃娃,你究竟是谁家郎君?可知戏弄县尊乃是不逊之罪!”
“小民沈哲子,家父吴兴讳充。虽非明府治下之民,亦闻颍川庾氏海内清望。”沈哲子小退一步,再拜道:“以幼悖长为不逊,以众凌寡为不仁。虞潭挟众望迫我家,是非如何,小民已难自辩,惟恭求明府内裁。”
暨阳令名庾怿,出身颍川庾氏,当下名声未显,不入高门之列。但沈哲子却知道,自此以后数年之间,颍川庾氏将会扶摇直上并终结“王与马共天下”的时局,成为东晋门阀政治中接棒琅琊王氏的大门阀。
眼前的暨阳令庾怿,便是沈哲子选择破局的关键。
“吴兴沈家?哈,难怪难怪……”
庾怿眼下虽然只是一县之令,但身为帝戚,其兄庾亮更任职中书监,乃是台省高官,对于时局自然了若指掌,一俟得知沈哲子的身份,心中疑问马上迎刃而解。
可是不旋踵,庾怿心里就充斥着说不出的古怪感,一个朝野之间俱有定论的谋逆豪族,居然会击鼓鸣冤,状告一个兴起义师的朝廷贞臣侵占其产业!
他下意识望向身后的佐吏属官,想要求证一下自己是否仍然宿醉未醒,尚在梦中?可是看到的几张面孔,同样都是茫然、惊诧兼有之。眼前发生的事情,实在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的正常范畴。
此时偏堂中,不独庾怿等人茫然无措,就连跟随沈哲子来的虞奋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完全搞不明白少年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见少年一脸笃定认真的表情,让人忘记了他的年龄,继而陷入深深的自疑,莫非事情本该如此,是自己见识浅陋才无法理解?
沈哲子倒也淡定,站在庾怿面前,静待对方作出回应,心里则洋溢着类似恶作剧得逞的快乐。身为一个穿越者,一旦认真的无耻起来,他并不比古人逊色多少。
庾怿低着头走回高堂之上,脚步很缓慢,这是给自己预留一个舒缓情绪的过程。身为一个士族子弟,如果没有风度,政治前途是不会太好的。所谓的风度,既包括诸事看淡的豁达,也包括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镇定。
可是一直等到回自己位置坐定,庾怿感觉自己还是不能释怀,眼前发生的事,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平生未有之荒诞!一个反贼,居然会击鼓鸣冤状告讨伐他的义师?
两手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庾怿只能从自己的角度去理解这件事情,沉吟良久,他才指着堂下少年开口道:“沈、沈哲子,你父亲既是苦主,为何不来?你状告虞公,可是出自他的授意?”
“物议沸腾,家父正闭门自省。小民临危受命,打理家业,实在无计可施,只能出此下策。”
沈哲子恭敬说道,他的年龄既是劣势也是优势,一旦接受早慧神童这一前提,说出的话反倒比成年人更增几分说服力。
“那么,你为什么要来我暨阳告状?吴兴武康,会稽余姚,皆非我治下之地。我如果要过问,那是越俎代庖。”
庾怿又说道,先让自己立于一个旁观角度,才继续询问这少年背后的意图。不过这少年说其父闭门思过,倒让庾怿心中一动,不免深思有几分真假。王氏谋逆已是箭引弦上,沈家在这时节,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