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官道上往来的客商百姓不多,只偶有一两辆马车经过,速度并不快,能听见马儿哼哧哼哧的喘气声。
谢筝走得摇摇晃晃的,本该出一身大汗,但似乎是中暍了,不仅不出汗,还闷得慌。
这般下去,还没入京畿,就已经要倒在半途上了吧
谢筝迷迷糊糊想着。
前头不远是一处茶摊,去讨一碗茶水吧
她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了,也不知道店家肯不肯施舍。
谢筝努力抬手揉了揉脸,视线好不容易才聚起来,落在自个儿的手上。
那是一双与乞儿差不多的手了,划了好些口子,脏兮兮的,指甲缝里全是泥土。
岂止是手,她现在全身从头到下,又有哪儿不似乞儿
又赃又破,穿着不合季节的少年儿郎衣衫,脚上的鞋子开了口,走路越发艰难。
正经做生意的店家,指不定会把她轰走。
谢筝用力咬着干裂的下唇,痛感让她一瞬间清醒了些,她告诉自己,断不能倒在路途,就算是爬,也要爬进京城里去,父母死得不明不白的,她侥幸活下来,就不能把命废在了这里
离茶摊还有几十步路,要是店家不肯,就给他跪下吧,只求一碗水。
她连乞儿都能当,还不能给不相识的人下跪吗
谢筝提着一口气往前走。
茶摊外停了两辆马车,谢筝脚下发软,一不小心撞在了车厢上,嘭的一声,痛得她一屁股就瘫坐在了地上。
“哪个不长眼的”一个婆子粗着嗓子从茶摊里出来,见了谢筝,她眉头紧锁,啐道,“哪里来的叫花子,年纪倒小,算了,我们主子心善人,不与你计较,你快走开”
谢筝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半点使不上劲儿。
绡纱帘窗掀开了一个角,露出半张脸儿,车里人带着帷帽,谢筝抬眸看去,偏偏迷糊得看不真切,只觉得那只挑着帘窗的手素白素白的。
“我不是故意”见车里的人在望着她,谢筝出声解释,嗓音干涩,哑得厉害。
话没有说完,却见那人惊呼一声,一把掀了帷帽,顾不上备脚踏,直接从车上跳下来。
脚下踉跄两步,她半跪在谢筝跟前,丝毫不理会婆子的大呼小叫,青葱般的手指捏住了谢筝的下颚,深深望着她的眼睛。
比在车里看得更加真切。
五年不见,容貌已然变化,耳垂上有泥污,细看能发现打过耳洞,这就是个姑娘。
而这双凤眼,与印象中格外相似。
“阿筝”声音颤着,几乎是用劲了全力,才试探着问出了口,“可是阿筝”
熟悉的称呼让谢筝怔住了,她眨了眨眼睛,面前的人的容颜慢慢和记忆中的一人重叠。
眼泪倏然落下,几乎是本能的,谢筝唤道“救我萧姐姐救我”
许是突然有了依托,屏着的气泄了,谢筝一头扎在了萧娴怀里,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屋里点着昏黄的蜡烛,外头已经黑了。
谢筝猛得坐起来,视线迅速扫了一周。
这是一间厢房,除了桌椅榻子,显得有些空荡,斜角上挂了竹帘,从外头传进来低低的说话声,而她正是躺在了榻子上。
没有精致的摆设装饰,简洁不似居家院落,大抵是在驿站之中了。
再低头一看,她换上了一身轻纱袄裙,双手擦拭过了,露出原本白皙的肤色,伤口涂了药膏,微微清凉,乌发披在脑后,亦是梳洗打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