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她说出什么, 做出什么反应, 身上的人已经躬身向前,双手环住了她,嘴唇抵在她脖间摩挲。那温热的泪水便落在了她的肩上, 顺着她的锁骨, 滴落在了沙发上,形成了点滴的水印。
缪苗看不见尤拉诺维奇现在的表情,但是她看得见身下逐渐扩大的那一小滩水渍,她看得有些出神, 直到身上人几近呜咽的声音唤醒了她的意识。
“求……你。”他的声音在发抖, 不, 应该说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不要离开我。”他很少以那么卑微的态度跟别人说过话,不如说是从来没有过, 说出这种话的他仿佛都不再是他一样。
那一刹那, 缪苗终于明白了:他知道了, 知道了自己那天差点做出的事情。
“别哭了。”缪苗翻过身,还没看清楚尤拉诺维奇的脸,便伸手捂住了那双贝加尔湖一样蔚蓝的双眼, 平日里它总是结着冰, 干净又透亮,现在湖面却仿佛化开了一样,只剩下残冰和浑浊的水色,而她不想看见他这副模样。
“对不起。”她反抱着他, 轻声说。
尤拉诺维奇的颤抖似乎被缪苗止住了,当她以为身上的人已经没事的时候,对方挥开了她的手,暗潮翻滚的蓝色双眼凝视着她,以接近嘶吼的音量,近乎崩溃的语调,朝她质问:“‘你是真的’,你不是跟我说过这种话么!”
她是他被制造出的人生当中仅存不多的真实事物,是她一手将他从那个深渊里拽出来的,在他吐露“我的所有东西都是假的”时候,也是她亲口向他说出“我是真的”。尽管不曾明言,但他对自己的否定,对自己未来的无望,都因为她得到了救赎。
然而如今的她却自身陷入了泥潭之中,捂着耳朵,闭上双眼,拒绝自救,也不愿将手放在他人向她伸出的手上。
他有无数次,差一点点就失去了他唯一的“真实”了。
“对不起。”缪苗擦拭着他眼角尚未干涸的泪水,“不会了,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相信我。”
她的瞳孔,在重逢了那么久以来,终于真正地,倒映出了他的面容,而那个一向不可一世的人,如今在她面前露出了如此脆弱的表情。
好烫,落在脸上的眼泪好烫。别哭了啊……缪苗仰起头,吻在了尤拉诺维奇的眼角。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咽下了他的眼泪后,突然说,“一开始的我很迷茫,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每天思考的都是‘为什么是我这样的人活了下来?’这样的事情。”
“你还在说这种话吗?!”尤拉诺维奇狂暴地打断了她。
缪苗伸出手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听我说完。”
尤拉诺维奇噤声,他看着缪苗,安静地倾听着她长久以来掩藏在心底的,真正的自白。
“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我活了下来?凭什么是这样的我活了下来?这样的问题我问了自己无数遍,我找不到答案。但我马上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或者说是自以为是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活下来的我,无论是未来的人生,还是自己的生命,都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东西了。”缪苗慢慢地回忆道,“所以我努力地复健,拼了命地站起来,我觉得不能辜负自己以无数代价换回来的生命。”
“然而我还是找不到答案,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持续拷问着自己的内心,陷入了死圈,质疑自己继续生存下去的意义……直到我收到了你给我的那枚戒指。”缪苗举起了自己的左手,上面的素戒在泪眼朦胧的双眼中似乎也变得闪闪发光了,“我突然想到了还有你在,所以我就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