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亲是柔弱的,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无尽的忧愁,对他诉说着永不厌烦的痛苦。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就像是永不能散开的浓雾。
母亲临终前,一双纤细的手掐得他手臂出了血,她说她担心父亲会娶新人,说父亲会忘了她,她的爱、恨、痛苦、回忆,就像是一场惨淡的少女梦,直到死也不曾艳丽过。
她没有担心过两个儿子没有母亲庇护会如何,亦不觉得把自己的忧愁与痛苦一遍又一遍讲给孩子有什么不对。她喜欢淡雅素白的东西,连带着他们从小,也要与他爱好相同。
她嫌弃红色艳俗,嫌弃金银粗鄙,甚至在生前对班家人嗤之以鼻。
府里库房中的珠宝她从来不用,因为她觉得那些都是阿堵物,最美丽的女人不用珠宝妆点也很美。沉迷珠宝,在衣服首饰上花精力的女人,既俗气有肤浅,她不屑与这种人多说一句话,也不屑与她们坐在一起。
小时候他曾经幻想过,库房里那些美丽的首饰母亲戴上去一定会很好看。然而他还不曾说出口,母亲便让他知道,喜欢这些东西的人,都是肤浅。
所以这个念头,他便深深地埋了起来。
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言行有度。这是母亲赋予他的期望,她也是这样教养他的。
后来她殁了,父亲殁了,兄长也没了,整个容家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便成为了容氏一族最端方的君子。
只是每次走进府中库房的时候,他就忍不住会去看一看那些珠宝。
明明是很美丽的东西,为什么喜欢它们便是艳俗呢?
为什么?
直到那一日,他骑马走在街头,看到那个曾在山间巧遇的贵女,穿着一身红衣骑在马上,扬鞭抽向一个男人,他所有目光便被那个少女吸引了,天地间所有人与物,都是黯淡的灰,唯有她如火焰般,艳丽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明明这是极美极鲜艳的美,怎么会是艳俗?
从回忆中抽回神,容瑕低头看着怀中安睡的女子,把她放回床上,起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她的唇有些苦,有些温暖。
舔了舔唇角,容瑕靠着床头闭上了眼。
班婳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她看到了沈钰前来退亲,看到了谢启临摔坏了眼睛,看到了谢宛谕与蒋洛成婚,两人因为石飞仙起了隔阂。
梦境转换得很快,又毫无逻辑,仿佛一会儿是春天,一会儿外面又下起了雪,在眨眼便是□□满园。
太子被关在了一个潮湿阴暗的院子里,他似乎在写着什么,可是还不等班婳靠近,梦境又变了,她看到大月宫的正殿躺满了禁卫军的护卫,石晋与禁卫军统领站在一起,两人满脸血污,不知是死是活。
一双厚底青色皂靴跨进门,鞋底踩在凝固的血液上面,此人似乎嫌血太脏,抬脚踩向了躺在旁边的一具尸体上,一点点地把血迹蹭下去后,才继续往前走。
“长青王,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什么?”来人笑了一声,缓缓打开手里的扇子,“这是云庆帝欠我的。”
长青郡王?!班婳听到后面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蒋洛带着一队佩刀的护卫进来,满脸的得意之色。
蒋洛?
她震惊地看着这两个走在一起的人,长青王怎么会与蒋洛有联系?
班婳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飞扬的纱帐与趴在床头的容瑕。
“婳婳,你醒了?”
班婳愣愣地看着容瑕,忽然道:“你跟长青王关系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