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一瞬就湿润了。张皇后鼻子酸酸的,还记得父亲带她启程那日,她扑进桂花婶子的怀里大大的痛哭了一场,直扯着桂花婶子的衣角要她和自己一起来京城。
张皇后说不出安国公与老太太不相配的话。尽管她理智上明白桂花婶子的年纪是萧晋凡的两倍大。
出宫之后萧晋凡没有就近歇息,而是就这么出了京城——喝过“百里闻香”之后,他越发想念故人了。
这一路萧晋凡风驰电掣,竟不觉疲累。等他含着笑进了福临镇,却见福临镇上四周缟素,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白布白幡。满地的纸钱像雪一样,风一卷便铺天盖地地飞舞起来。
萧晋凡心中一突,强忍下心中的不安继续往前走,走到秋家门口只见秋家大门洞开,无数人正提着东西往里边儿走。
秋家正堂里柳绿桃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昏死过去。秋宝山眼睛肿成两个桃子,却还强撑着安慰两个姐姐,护着外甥女馥郁。
还不满六岁的馥郁茫然地跪在地上,好半天才眨了眨眼睛,趁着柳绿桃红不注意跑到了棺材前,伸手去扯棺材里那人的衣袖。
“嫲,阿嫲。阿嫲你怎么还睡着?这么多人来看你了,你快起来呀。因为你不起来,娘她们哭得好伤心——”
桃红柳绿一怔,瞬间眼泪再度决堤。冲进秋家正堂的萧晋凡脚步一顿,有那么片刻的失神。
顾凌霄,或者说是田桂花的身体安安稳稳地睡在棺材之中。
她这些年没老,反倒是看起来年轻了许多,连脸上的褶子都跟变戏法儿一样看不见了。这会换了一身新衣又涂了淡红的口脂躺在一片白菊之中,她就跟睡着了一样,连嘴角都勾着众人最熟悉的慈和笑容。
萧晋凡发不出声音。他几步走到棺材面前,慢慢地跪了下去,轻轻地抚摸小馥郁头上的软毛。
“……阿嫲想睡,就让她好好地睡吧。我们不要打扰她。”
小馥郁虽然不认识这个红了眼眶的大哥哥,但她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大哥哥,阿嫲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呀?”
等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棺材抬出秋家,与萧晋凡一起站在秋家门口的小馥郁忍不住问。
萧晋凡笑了一下,矮下身子对小馥郁道:“阿嫲从来没有离开,阿嫲永远都会在你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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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皇后从安国公手中收到了一坛女儿红以及一包炒黄豆。
那个已离开的人就像是知道安国公一定会再去福临镇、再去秋家那样,在逝去前一日准备好了这些东西,让柳绿桃红妥帖的收起。
张皇后抖着手打开那包炒黄豆,闻见那带着些许酒香的黄豆香气,顿时泪流不止、嚎啕大哭。
有内史记载:
承天十五年,后泣于帝前,盖因国酿圣手已逝。
从此,国酿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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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凌霄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
这些年田桂花所有的悲伤、愤懑与不甘都被她悉数化解,田桂花的魂魄再无遗愿。秋家的酿酒事业也完全走上了正轨,连带着整个福临镇都成为了酿酒大镇。
凭顾凌霄攒下的功德,她要再活个十年、二十年都不成问题。可她对生没有执着,所以等她做完该做的事情,她顺手就把功德全给了田桂花的魂魄,送本来要沦落为孤魂野鬼的田桂花再入轮回。
至于她自己……顾凌霄也挺好奇自己离开田桂花的身体后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