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青铜的碎片却照亮了槐诗的面孔。
自镜中稍纵即逝的倒影里,槐诗窥见自己的躯壳正在迅速地黯淡,消散,取而代之地是燃烧着碧绿火光的山鬼。
在胸前的裂口之中,灵魂的炽热光焰喷涌而出。
无声呼唤。
于是,铜镜破碎,迅速坍塌,只留下一缕铜锈汇聚成的铁尘,有洪流自指尖席卷而来,灌入了槐诗的灵魂之中。
自圣痕和灵魂所交织而成核心之中再度浮现。
再不见铜镜的残缺轮廓,而是和他胸前的裂口重叠在一起,在灵魂之中化作了一个介于有无之间的正圆。
像从一开始就是如此那样,融为一体。
形成了完美的映照,不分彼此。
透过胸前的缺口,他的意识好像也变成了一扇镜子,瞬间将一切都映照在其中,然后窥见了这万物的本质。
不论是头顶那一只由夭折之子和日巫混杂而成的腐臭之手,还是周围那些迷失自我之后沦为化物的神官,亦或者纯粹由执念而形成的的法务部黑影。
还有被血肉侵蚀的殿堂、恶臭的风、阴暗的天穹和活化的大地。
在铜镜的映照之下,一切都飘忽地像是稍纵即逝的泡影,难以让人察觉到任何的真实感。透过镜子的映照,好像隔岸观火那样的清晰而遥远。
世界是虚幻的。
那么镜中的景象又是什么呢?虚幻中的虚幻么?和铜镜融为一体的自己又是什么呢?泡影中的泡影么?如果是虚无的话,那么泡影又从何而来?倘若是梦境的话,那么自己又身在何处?
无穷无尽的疑问从心中一闪而逝,到最后,形成了一点难以言喻的理解与领悟。
理解了什么是虚无。
这便是虚无的真谛……
自恍惚中,他忽然感觉到死亡预感这个技能忽然敲在了镜面之上,好像铁锤一样,毫无征兆毫无头绪。
自短暂的静止时光中,他就看到了虚无的镜中,被视做‘虚幻’的一切自行运动起来。
——槐诗从半空中落下,先是被十种神宝的光芒串成千疮百孔,紧接着,巨手彻底碾碎了挡在他旁边的黑暗好哥哥,彻底将他拍成了一团肉泥。
最后被周围的妖魔鬼怪分而食之。
简直惨不忍睹。
原本难以理解的画面被转化为了可以理解的画面,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只是短短的一瞬,他就感觉到一阵虚弱:在他体内,原本混杂而庞大的生机被镜子粗暴地抽走了大半,作为这一份预言的代价。
最后,在画面彻底黯淡之前,一道变幻不定的路线从镜面中浮现出来。
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下一瞬间,凝固的时光开始了浩荡的奔腾。
槐诗咆哮,不顾周围呼啸而来的锐利寒光,手中的长枪猛然荡出,向着下方刺落,用尽全力,钢铁的枪杆在瞬间被压成了弧形,而他的身体却好像撑杆跳一样弹射而起,鼻尖擦着那数十道足以将自己撕碎的寒光,腾空而起,自寻死路地迎向了拍下的大手。
左手甩出悲伤之索,深深地楔入了断裂的廊柱之中,猛然收缩,拉扯着他的身体,向着一旁飞出。
如同一只灵活的苍蝇,自夭折之子的指缝中飞出。
只要差之毫厘,就会被碎尸万段。
可他却没有想到,在交错而过的瞬间,手背上如蛇的蛆虫猛然挑起,好几只,死死地咬在了自己的肩膀和大腿上,注入猛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