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的可怜之处,不单在于出身的低微、夫君的无情、原配嫡子夫妇的无视,最关键的,还在于她无儿无女,也无任何希望。本以为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却不想好运忽至,竟平白让她多了个女儿。这也罢,听着王熙凤这话音,莫不是愿意让长房这唯一的嫡出孙女唤自己一声祖母?这般想着,邢夫人心头又是欢喜,又是忐忑,一时间面上的神情变化万千,便是连双手都忍不住轻颤起来了。
却见丫鬟已打了帘子,王熙凤和迎春也都等着自己,邢夫人忙伸手狠掐了自己一把:“先往屋里坐。”说着,邢夫人急急忙忙的迈开步子,却因着太紧张的缘故,险些跌跤,幸而一旁的迎春扶了自己一把,才免于出这个糗。
及至进了屋落了座,邢夫人仍未平复情绪,拿眼悄悄瞄了王熙凤,见对方神色如常,并未有任何鄙夷之情,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邢夫人进门多年,最惧怕的并不是贾赦贾政兄弟俩,而是贾母和王夫人,却是因着这俩人皆通体气派,光是那气势便能将小门小户出身的自己压得透不过气来。纵是进门多年,已勉强适应了,邢夫人仍难免自卑,平日里往荣庆堂请安,都是提着一颗心的,唯恐行差踏错平白惹了笑料。可等她瞧着王熙凤进门后,却是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荣国府,莫说紧张不安了,那天生八面玲珑的性子,加上一身的贵气,竟是不费吹灰之力便盖过了出身书香世家的李纨,便是贾母和王夫人也对她偏疼得很,邢夫人虽不至于嫉妒晚辈,暗中却是羡慕不已。
自己耗费多年心力都办不到的事儿,人家却是这般轻而易举的办到了……如何不羡慕?
邢夫人面上带着近乎讨好的笑意,看向王熙凤:“听说大姐儿新得了个名讳?叫巧姐不是?”
“正是。”王熙凤也笑着,却是爽朗大气得很,“前头我那娘家远亲姥姥过来看我,瞧着巧姐体格弱了些,就给取了个小名儿叫着。我本也不觉得什么,可巧的是,自打有了这小名儿,巧姐的身子骨很是好了些。”
“那敢情好。”邢夫人仔细端详了王熙凤面上的神情,又听她说了这么一席话,心下略松了一口气。甭管王熙凤是为了什么才忽的从二房要回了迎春,又亲自送了过来,邢夫人只知道,旁人敬她一尺,她便敬人一丈。虽说也遇到过得寸进尺的人,可便是那样她也无法,谁让她无依无靠呢?又思及方才在外头的事儿,邢夫人忙不迭的唤了贴身丫鬟拿了她的首饰匣子来,竟真的是捧到了王熙凤跟前,任由她挑选。
王熙凤本就是开玩笑,若此刻当真的人是贾母亦或王夫人,她说不得也就挑上几样了。想当初,未出门子时,她便常用此法从长辈处讨些东西,好丰厚自己的妆奁。可面对邢夫人时,却是不能如此了。
太寒碜了。
并不是说晚辈取用长辈的东西不可,而是邢夫人的首饰匣子实在是太简单了。挺大的一个匣子,里头倒是满满当当的,却多半都是银饰品,偶有几件金饰品,也是陈旧缺损的,唯有摆在面上的几样还能看得过眼。可王熙凤是当家的人,那几样可不就是去年年关前,她依着旧例给各房女眷分的首饰吗?
“怎不见红珊瑚串子?”王熙凤略看了两眼,本是想推辞的,及至看到邢夫人一脸的期盼,又不好推辞了,只道,“太太赏我几串红珊瑚罢,红艳艳的,又讨喜又能让巧姐戴着,也省得平儿那丫头整日里在我跟前显摆!”
邢夫人面上一怔,本能的拒绝道:“那是打赏体面丫鬟的……这怎么成?”
王熙凤心头隐约闪过一丝酸涩。
平日里众人都道同是房里的当家太太,只见二房王夫人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