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个大叔的声音经常问我百珍柜有什么新的菜式。”常安提出自己的疑问,“难道这也是心法的指引?”
“呃……”莫方不着痕迹地抹去额边一滴冷汗,“常师弟,下回你修炼时,尽量吃饱一点吧。”
于是常安又挨骂了。少爷说他一吃完饭就睡觉,懒过死猪。
常安觉得冤枉。
不经意间,便是几个时辰。
欢乐的时间过得特别快。
徜徉在修悟之境的时间特别欢乐,当然也过得特别的快。
当夕照斜临,山岳涂金,云气蒸腾,大抛红霞,广场上的罱皑宗弟子在浮游中相互碰触而又分开,自体回环转动,躯体表面阴阳轮换,橙紫相接,地上的投影时时形变,向后拉长渐淡,最后切入山体东坡,与萋萋苒苒的草木一并淹没于重蓝叠雾中。
此时山雾又盛三分。
若是平时,百珍柜已经隆隆震动,传出一道又一道色香俱佳的菜式。
但此刻,知味堂里空无一人。百珍柜与百洁柜相伴无言,静守一方。
广场上无人醒来。莫方的淡茶又换了三道。
但不是所有的物事都如此阒静。
广场里,某块砖石,受万足踏过,平坦而圆滑的,向天的那面。
它湿了。
当然,它不是陡然就潮湿至此。它湿,是湿了一个过程的。
先是一滴,两滴,三滴,滴滴落在同一处,使得砖石上的水渍一点,两圈,三溅,层层扩大,最后竟湿了整块砖石,而水亦渗入石间缝隙,悄然舔舐偷生在砖石间的苔藓。
这些无端滴落的,不是雨水。
因为没有那片孤云,只为一片石砖而化雨。
让石砖湿透的,是常守烽的汗。
他在出汗,不断地出汗,痛苦地出汗。
倒不如说,因为痛苦,他才不断地出汗。
他的痛苦来源于身上的绳。这条绳子勒了他整整一天,几乎将他拦腰折断。
但他默默地忍受着。
同时默默地流汗。
常守烽进入不了修悟之境。与其说进入不了,倒不如说,更可能的是,修悟之境拒绝他进入。
当然,这不是他的想法。
常守烽一向的信念是,努力一定会成功。
所以他很努力。
现在更是努力百倍。
为了牵住常安,不让他飞走,常守烽努力地当一块顽石,同时假装自己也进了修悟之境。
但顽石不好当。常安浮力很大,常守烽只有脚尖踮地,身体吊在半空。
这样的姿势使他脸色青紫。
胃也硌得难受。
他想喘气,但不敢。他怕莫方发现,这广场上有一个人没进入修悟之境。
而且,没进入修悟之境的,还是个内门弟子。
他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他生怕一睁开眼,面前就站着莫师兄。莫师兄脸上有一抹端正的笑容,想当然的,他也会很端正地将毫无天赋的内门弟子驱逐出宗门。
想到这里,常守烽就觉得自己能熬下去。
至少,要在几个弟子睡醒,输掉比赛之后,他才可以认输。
本来,常守烽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二字。
但是今天,他恐怕要换一本更厚的字典了。
因为,常守烽的耳朵里,风动、树摆、虫鸣、鸟叫,各种声音源源不绝,次第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