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抬头看他,忽然想起江鹤年吸鸦片的样子,郑重其事地叮嘱“青竹,你可别学人抽大烟,那不是好东西,是摧残身体的毒品。咱们国家变成这样,有一半功劳归于那东西。”
青竹昂头道“我当然知道,这是洋人用来祸害咱们的玩意儿。我最敬佩的就是林则徐林大人,当年他虎门销烟,烧了英国人那么多鸦片,那就是壮举。竟然还有人埋怨说他是千古罪人,不是他销烟惹怒英国人,就不会有后来的鸦片战争。说这话的人也不想想,咱们国家闭关锁国这么多年,早已经落后人家不知多少,一块肥肉放在这里,就算没有虎门销烟,洋人也迟早会来侵略咱们。挨打不是因为反抗,而是因为落后。我以后要去学造枪造炮造飞机,把洋人都赶走。”
青竹跟当下的摩登青年一样,穿西服衬衣和系带皮鞋,喜欢一切来自西洋的新玩意,他屋子里有一部顶着大喇叭的留声机,是前年他生日,江鹤年送他的礼物。这东西在民国初年的中国,可是个稀奇玩意儿,除了机器本身昂贵,一张黑胶唱片也价值不菲,偌大的上海城,除了租界里的洋大人,中国人用得起的寥寥无几。
但对于西洋事物的热爱,并不影响他对于侵略的憎恨,对是非的分辨。
虽然这话听着稚气,但也算是说得在理,采薇笑着点头“那你可得好好读书,念好英文才能出国去学新技术。”
说到英文,青竹就有点头疼,他算术学得不错,偏偏英文实在糟糕。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刚才舒展了一番宏伟志向,就被亲妹子委婉又无情拆穿,顿时有点泄气。
少年瘪瘪嘴,忽然又眉头一皱,“我说你怎么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都不叫我哥哥了?”
“你算哪门子的哥哥?”
青竹叉腰怒道“我怎么就不是你哥哥了?”
采薇不和他争辩,只笑而不语。
面前的少年才十八岁,对她来说,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毛孩子罢了。外人在的时候,叫他一声四哥是礼数,就俩人的时候,哥哥两字还真是让她有些别扭,反正他本来也没有哥哥的样子。
青竹当然也就是随口说说,让她早点歇息后,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裤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坠子,回身递给她“妹妹,这是我今日外出发现的好玩意儿,送给你。”
采薇接过那坠子,是个很漂亮的琥珀,她笑说“不会是想送给哪位姑娘没送出去,就给了我吧?”
青竹俊脸一板“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这可是我专门给你买的,花了我二十块钱大洋呢!”
富家少爷果然是出手阔绰。二十块大洋,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
采薇捏起小坠子,在灯光下看了看,笑道“这样啊!那我明日就戴上。”
青竹这才满意,双手插在口袋,吹着小曲出了门,在门口遇到四喜,还不忘朝她抛了个媚眼,标准纨绔子的模样,弄得小丫鬟脸颊顿时绯红一片。
四喜进门,见采薇正握着一枚小坠子在玩,笑着问“这是四少爷送给小姐的么?”
采薇点头。
四喜道“四少爷虽然还没怎么定性,但真的是疼五小姐。”
采薇失笑,抬头朝她道“你知道四哥就是这德性,以后他做什么,你别搭理就是。”
四喜红着脸点头。她跟采薇差不多大,从小被卖进江家,伺候江家这位五小姐已经七八年,两人关系十分亲密。
只不过她最近发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生了场病,五小姐好像性子变得沉稳了好多。
是因为长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