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别花几乎是吓得打了一个寒颤,可却虚弱得没有办法再睁开眼睛了。
而这句充满阴毒怨恨的话,却是她从自己至纯至孝的儿子那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白少央以为他要等上很久,才能等到他想见的人。
没想到他才刚刚下葬了连别花,就有一位外乡人寻到了他的家。
齐山村素来群山环绕,白水萦乡,村中人与外界来往不多,若要外出,也要挑匹好马赶上七天七夜方能到达最近的城镇。所以这位外乡人的到来可谓是一石投海,激浪千层。
在一众村民的指指点点中,这个外乡人来到了白少央的家前。
此人脚上一双带洞的狗皮黄靴,腰间缠了一抹紫巾,身上是短褐麻衣,头上则戴着斗笠,打扮得似是个踏过万里,走过千山的旅人。
这人穿得简朴,长得却很俊。
他的面颊紧绷而沉郁,双唇薄而凛冽,鼻梁高挺而俊秀。
若单看这三样,这应该是个长得很令人赏心悦目的男人。
白少央还想再看看他的眼睛,却发现这双眼睛被那该死的斗笠遮住了。
他只好上前抱拳道:“敢问阁下是?”
男人只指着他一身孝衣道:“你为谁戴孝?”
白少央面带悲凄之色道:“家母新丧,我是为她戴孝。”
男人浑身一震道:“你的母亲是不是叫连雪素?”
连雪素是连别花的假名。
可全天下知道这一点除了他以外,就只有韩绽才知道这一点。
难道这个人就是韩绽?
白少央心内澎湃如潮,胸口热血不息,面上却依旧带着悲凄,含着疑惑。
难道他才刚刚恢复记忆没几天,老天爷就把前世的仇人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正惊疑之时,眼前的男人忽然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那双令他朝思暮想的眼睛。
这是他上辈子看到的最后一双眼睛。
可它们的颜色却与白少央记忆中的有些不同。
因为韩绽被他的朋友打瞎了一只眼,所以一只眼依然黑沉,另一只眼却浅了些。
白少央看在眼里,却在心中一声叹息。
他叹息的是韩绽怎么只瞎了一只眼睛。
顾云瞰当时就应该把这人的两只眼睛都废了才对。
韩绽却半点也不知道他内心的诅咒,只踌躇了半天才道:“孩子,你可否带我去看看你的母亲的墓?”
白少央道:“您认识我的母亲?”
他在面上适当地露出了几分疑惑。
韩绽点了点头,目光沉痛而悲哀。
他半生劫难,多年孤苦,早已成了个铁铸钢造的汉子。
但哪怕是铜头铁臂的人,心也是血肉做的,戳到伤处一样要痛苦难当。
而这痛苦在他看到连别花的墓地时,就变得再也难以抑制了。
白少央非常识时务地转过了头,避开了他那张泪水肆虐的沧桑面孔。
一个男人若肯为自己的女人哭泣,那他至少还有点心。
可这个有心人既然还活着,为何等了这么久才来找他心爱的女人?
然而在韩绽即将转过头来时,白少央面上的悲切依旧清晰可见,看不出一点转变的痕迹。
其实他还是有些真心悲伤的。
可惜这伪君子的心太冷,肠太硬,所以悲伤仅仅在连别花死后持续了几天,在这之后的所有悲痛就都是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