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凡影响深远之事,往往发于微处,这一点,已经有无数史实例证了。
“逊之也订了此刊么?”黄朴没去管什么徐清风,只随口问了李曜一句。
李曜登时有些不自在起来,低声道:“学生囊中羞涩,并无余钱订阅,平素都是借着看的。这一册也是借来的,明日就得还回去。”
黄朴“唔”了一声,眉心动了动,又问:“除开太学,国子监也有人看这册子么?”
李曜被他问得一愣,旋即苦笑起来:“先生这却是问倒学生了。国子监的消息,学生并不知晓。”
黄朴此时亦恍然,拍了拍衣袖,温笑道:“罢了,这却是我的不是,我忘了你们是不大往来的。”
国子监与太学的关系,就好像同个学堂里两名优秀的学子,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互相都要别下对方的苗头。
而不管什么事儿,只要国子监与太学的学子同时参加,那最后就一定会以打得头破血流收场,从无例外。
所以,黄朴问李曜国子监的情形,李曜自然是不知道的。
一路闲谈着回了城,黄朴见李曜鞋都走湿了,便将他领回家中避雨,又留他吃了饭,饭后与他讲几句诗文、论两篇经义,那雨终日是歇了,李曜亦告辞而去。
此时已近薄暮,天色愈加昏暗,黄朴虽是满身疲惫,却还是外出了一趟,回家时,手中便多了两份清风半月。
此乃三月间的旧刊,八月新刊却是早就售罄了。
据书坊老板说,这清风半月是年初面市的,先还无人注意,后来突然就变得抢手起来,哪怕是旧的,也有人高价收购,这两本因有些残破,他原想找人修补好了再卖,见黄朴并不介意,索性一并卖予了他。
负着装书的包袱,黄朴只觉步履沉重,一颗心也沉甸甸地。
回府后,他先是匆匆将两册刊物翻阅完毕,旋即便放出了暗号。
不一时,柳叶渡那所清贫的小院中,便多出了一道戴斗笠、披针蓑的人影。
“初影见过主子。”人影单膝点地,叉手见礼。
黄朴没说话,只将手一挥,“啪、啪”,两本清风半月依次落在潮湿的地面,溅起好些泥点子。
“如此大事,何以我竟不知?”他启唇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关里挤出来的,冰冷透骨。
初影垂目看着地上的薄册,语声没有半点起伏:“属下愚钝,请主子明示。”
“此乃肃论学派的刊物,据我所知,已刊发了半年之久了,你们怎么都没查过这东西。”黄朴阴鸷的脸上泛出疲色,稍稍退后两步,撩袍坐在了竹椅上。
“吱哑”,竹椅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似不堪重负。
初影将清风半月拾起来,盯着看了一会,躬身道:“属下等失职,请主子责罚。”
“责罚?”黄朴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之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你倒来告诉我,何以责?以何罚?”
言至此,“嘭”地一掌拍上竹案,语声陡然转厉:“火已成势,指日便可燎原,你却来说什么责罚?以尔之罪,当提头来见!”
“属下愿为主子效死。”初影双膝跪倒,俯首说道。
黄朴目注于他,面色阴晴不定。
初影沉默地直起身,毫不迟疑地“刷”一声拔出腰畔短刀,横颈便刺。
“且慢!”黄朴飞快出声道。
初影动作一滞,执刀的手稳得如同定在了空气中,掌上短刀映着暮色,泛出迷离而又黯淡的青光。
“罢了,你……起来罢。”黄朴身上的怒意似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