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哥儿许是吃多了酒,如今正睡着呢。奴婢方才唤了几次,只他睡得太熟,奴婢便先退出来了。三夫人使两个丫鬟进去瞧瞧便是,您自个儿倒是用不着进去了。”
待行至安氏跟前,周妈妈又缓声说道。
这语声直如天上纶音,令得安氏混沌的神智瞬间清晰,一时间眼圈儿都红了。
由大惊至大骇,再至心头稍定,这数息之间的情绪起落,实是她平生从未有之事,此时得知侄子安然无恙,她便有些控制不住了。
好在,周妈妈又适时开了口,却是予了安氏调整心绪的时机。
只听她笑道“远哥儿也是大孩子啦,三夫人纵是长辈,到底也要顾着他的颜面。若是他一时醒了,瞧见了三夫人,怕是臊得很。”
这却是在隐晦地提醒安氏,安远山虽是她娘家内侄,到底二人年岁相仿,安远山如今睡在榻上,她这个姑母很该避一避才是。
这话越发令安氏放心。
只要安远山无事,旁的皆可不论。
竭力抑下起伏的思绪,安氏强撑出一个笑来,道“劳妈妈费心了。”
停了停,终究打消了就梦溪先生之事致歉的念头。
何思远尚在,好些话并不好明着说。
且此时安氏亦是心神大乱,委实没那个精神应付朱氏,只能先含糊过去了。
周妈妈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奴婢该当的。三夫人若当真要谢,还是谢这位何先生罢。”
说着便将视线往何思远身上一掠,笑道“何先生帮着照看了半天儿呢。”
安氏微怔,下意识地问“何先生?”
“是啊,三夫人,正是何先生。”周妈妈笑着点了点头。
何思远此时便轻轻拂了拂衣袖,温笑着接口道“原来那少年竟是三夫人的内侄,倒是在下失敬了。”
安氏茫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后,方才自乱麻般的思绪中,理出了一根线头,遂问“不知先生怎么又与妾那侄儿到了一处?”
何思远从容笑道“这也是一个巧字。在下中途退席来花园里散一散,偶见这眠云阁白石奇峻,遂进阁赏玩,却见一少年睡在里间榻上,似是醉了酒。
在下因怕有人来寻,便在旁边守了一会儿,过后这位妈妈就来了。”
言至此,他向周妈妈扫了一眼,又自然而然地望向朱氏,清清润润地一笑“原来这一位竟是王妃身边的管事妈妈,恕在下眼拙,一时却是没认出来。”
“先生客气了,奴婢不敢当。”周妈妈福了福身,低垂的眼睛里满是阴霾。
这一局,果然是被人破掉了。
而那破局之人么……
她用力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除了影梅斋,再不做第二人想。
怪道五太太拼命拦在头里,还请出刘氏压阵,却原来是为着拖延时间。
周妈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当初向采青设下此局,为的是将徐婉顺变成棋子。
相较于心狠手辣的安氏,贪慕虚荣、胆小怕事、又有几分小聪明的徐婉顺,自是更好拿捏。
只可惜,这么颗上好的棋子,竟被她滑脱了,且往后很可能成为五房那一头的。
倒是安氏,歪打正着地却成了她们这一头的。
还有那个牛婆子。
这老乞婆全家的身契都都在朱氏手中,就算徐婉顺并其姨娘陈氏知晓了真相,也不能拿牛婆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