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自己倒要笑,她想起个民俗来。说东西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这比喻用在她这里不算贴切,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她觉得她家夫子是最好的,不单慕容氏里,甚至整个大邺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当然了,如果能对他再慈爱些,那就更无懈可击了。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乐颠颠下车追上夫子。夫子低头看她一眼,眼神明亮洁净,像三月里温暖的阳光。
他说,“跟紧些,别走丢了。”
她刚要点头,却发现他在她指尖盈盈一握,旋即放开。她怔了怔,仿佛是个错觉,分明清晰的,但又有些不知所起。她蜷起手指,广袖在身侧水浪一样的拍拂。再抬起眼,他由王府里的家奴陪同着,已经渐渐走远了。载清仍旧对夫子惩戒弥生的事感到不解,两个人座位靠得近,他进了学堂就在边上探头探脑。博士在上面讲解隶续,他在下面踢弥生的凳子。见她不搭理他,越性儿探过身去扯她衣袖。她转过脸狠狠瞪他,恰巧被授课博士看见了,嗓子清得震天响,“张载清,谢弥生,你两个要捣乱就给我出去,没的在这儿打搅别人。”
载清正不愿听他老生常谈,拉着弥生就往外走。弥生唉唉的喊,直到了西边的角亭前才停下。她甩开他的手,退后几步,在两人之间划了条线,“喏,楚河汉界从今天起离我三尺半,否则就别同我说话。”她低声道,“夫子要骂的。”
载清这才明白,“那昨天罚了十遍出师表,为的也是这个”他啧啧道,“夫子是瞧你没个女孩模样,也替你着急呢若不调理好,将来夫主是要嫌弃的。”
她白了他一眼,“我今早听见魏师兄和庞师兄说话,好像是太学要收女学生了,有没有这说法”
载清点了点头,半边屁股搭在石碑上,“朝里有人具书上表,说大邺如今和前朝不一样,天家女眷也是凤子龙孙,公主们单养在深宫里做女红,弄得和民间女子没有两样了。应当到太学里习学,夫子身为太学祭酒,又是公主们的哥哥,专开个女学也是易如反掌。”
弥生觉得不可思议,“这么说来,要男女混在一处夫子这样严厉,定不能答应”
“怎么能混在一处南边的半个园子不常用,另外隔开就是了。人家拿你说事儿,既然门下有女学生,也不在乎多带些。夫子那里不好推脱,当然要答应下来的。”载清咧着嘴笑,“公主进学,还少得了那些到年纪待选的名门闺秀么定然是来了一拨又一拨如此甚好,往后读书有奔头了,我这枯萎的人生才有希望开出花来。”
弥生啐了口,“你才多大的年纪,就想着要娶妻人家夫子都二十五了,还孑然一身呢”
载清不理她,小眼睛里精光四射,“你不懂,夫子是什么出身莫说二十五,就是五十二也不愁没有女人投怀送抱嗳,我听说你要住进乐陵王府了是夫子的意思怕你宿在太学不方便么”
弥生道是,“我的好日子到头了,以后和夫子一道上学,一道回府”她抱住头嚎了声,“夫子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我这下子算是完了。”
“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见夫子对哪个弟子这样好过不瞧你是女孩儿,定不会叫你到他府里去。”说着压下嗓门,“风闻乐陵王府里养了几个世间难得的美人,都是南苑王进京时带来赠与夫子的。原本有十个,后来就像散财似的,东一个西一个零零碎碎都打发出去了。如今就剩两三个了吧,所以夫子不娶亲,也不觉得寂寞。你进了王府,头桩事情先把这个打探清楚,再回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个美法,和你相比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