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大门开放不设防,陌生面孔时常进出不足为奇。毛致秀将车停在宿舍楼门前,探出车窗问过路学生:“同学,这是28楼吗?土木工程专业住这个楼吧?”
毛姑娘声音不大但口齿清脆伶俐,在嘈杂的人流车流和鸣笛声中竟能穿透入耳。
毛姑娘问完即利索地回头道:“凌老板,就这楼,上去找!”
就是这样简单的两句话,陈瑾耳后生风,猛地半侧过脸瞟向这辆车子,以及车中的几人。
或许就是被各路人马也包括警方寻找他、盘问他太多次了,每一次都是强迫他揭下伪饰的皮囊,逼迫他不得忘掉自己卑贱的出身,不准他重新开始他的人生,又或许就是他自己惊弓之鸟了……陈瑾直觉这是又有人要找他麻烦,试图解开他身上见不得人的腐烂疮疤。
他曾经在校园里偶遇前来办事的芦清扬,当年那个混蛋人渣福利院长,竟然一眼认出他来。然而,越是人渣在藏污纳垢的社会旮旯夹缝中反而越混越好,混成了人精。芦清扬西装革履油头粉面,在他面前伪善地淫/笑着,嘲弄他,威胁他,说他“你个杀人犯的儿子竟然考进咱们三江地最牛掰的一所大学”、“你的老师同学知道你亲爹的一堆烂肉白骨都上电视新闻了吗哈哈哈”……
当然,最关键是,风声入耳时他听到一个“凌”字,凌老板。
幼年时的记忆原本不清晰了,有时候越不愿意回忆起的一段过去反而越深重地刻在脑子里,经久挥之不去,经过岁月的沉淀和筛选,最终剩下的就是一堆零散琐碎的记忆拼图。这些碎片拼不出一个完整东西,然而单独拎出其中哪一块,都足以令他胆颤心惊——比如“凌”这个姓。
生活中姓凌的人很多吗?
不多,没那么巧。
陈瑾用竖起的衣领遮住脸,压低面孔猛地蹬上自行车,车把上还挂着他买的两份早饭。他顾不上去教室找齐雁轩一起了,背影迅速没入茫茫的自行车大军中……
凌河几人在土木工程系的宿舍楼没找到目标人物。
他们随即赶往上课的教室。老大不小的几个人,都有好几年再没进过校园,凌河与致秀基本没有在内地念书,而严小刀就没有那个荣幸考取过大学。毛致秀嘴闲地问他:“严总以前学什么专业,这么有本事?”严小刀一点没嫌丢人,说得爽快:“学了好几门手艺,车个机床啊,开个挖掘机什么的,我都可以!”
他们走过宽阔的教学楼走廊,途径冒着白汽的热水锅炉以及万年不变散发出生化毒气味道的厕所,最后掩着鼻子摸到这间教室。
这是大学里的跨专业公共大课《马哲》,小礼堂里一片黑云,只看得到学生们一个个滚瓜溜圆的脑顶,手底下都不知瞄什么呢,反正没一个真正是在琢磨深奥的唯物主义哲学理论。
戴黑框眼镜、梳齐耳短发的中年女教授正在课前点名。
女教授抬头面无表情瞟了一眼门口几位不速之客,手拿话筒,继续点她的学生名单。
女教授:“陈瑾?”
礼堂最后位置稀稀拉拉的几排学生里,有一位身材清瘦的男生略轻飘地答:“到。”
周围同学回头瞅了一眼那男生,默契地都不吭声,大家也都知道那不是陈瑾。互相替哥们答“到”在课堂上太常见了,尤其《马哲》、《社论》、《人生理论》这类大家坐在课上集体发呆孵蛋的无聊科目。每堂课一个宿舍就来俩人,大家轮流值班答“到”。
严小刀眼很毒,扫过齐雁轩的脸型五官和肩膀上身,迅速下了定论:“不是他,陈瑾根本没来上课!”
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