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丝天光没入林间, 黑幕覆盖到头顶, 幕布上点缀了洋洋洒洒的一片星光, 组成一条灿烂的天河。这是个晴朗的夜。
墓园这时肯定已经关大门了。陆警官的墓碑位置很偏, 让他们两人碰巧躲过了管理员稀松的盘查, 今夜恐怕需要偷偷摸摸翻墙出去。
二人起身, 以沉默庄重并且深含敬意的眼神向墓主人告辞。
凌河下意识弯腰欠身,把严小刀带来的两束鲜花恭恭敬敬地摆放端正,谢陆警官不杀小刀之恩。
凌河逗留在墓碑前思考片刻,突然说道:“当年警方有没有扩大办案的线索范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所谓高利贷公司, 求财没必要杀人。胆敢用这样残忍的令人发指的手段杀害一名刑警队长,这是必死无疑的重罪。在事情不能见光的阴暗面,一定有一个让恶魔不惜铤而走险犯下重罪的理由,比如,他们需要掩饰某些更为严重、更加令人发指的罪行。
“陆警官遇害不是偶然,绝不仅是表面上被逼投诚这样稀松平常的理由。不变节就必死?那么为什么一定是陆昊诚?怎么不去绑架鲍局长,官位更高更好使!陆警官一定有他必须被杀害的理由。他经手办过什么大案?曾经触及到多少核心层面?他接近过谁?谁这么惧怕他活下去?”
凌河话音刚落,甚至讲话的尾音还没有收进唇齿之间,黑色天幕的角落,蛮荒的尽头, 一颗明亮的孤星高悬的地方, 一阵惊雷摩擦着夜空中干热的空气, 以振聋发聩的宏音撞破他们的耳膜!
墓园一侧的大白杨树猛然随风而动,欲言而不止地发出“哗啦哗啦”响声。
星河被浓云驱散,绵绵细雨从天边猝不及防地洒落。
就在几分钟之前还是晴天的夜晚。
严小刀下意识握住凌河的手腕, 两人靠近对方。冥冥之中如泣如诉的雨幕毫无事先征兆地笼罩了他们,就在他们头顶上泼洒。更多的雨点仿佛是刻意为之,斜斜地掠过凌河的脸,沾湿凌河全身。一颗一颗雨珠无声地打在墓碑上,再如纷纷泪下,沿着大理石表面晶莹的纹路缓缓将泪水流在石阶之上……
严小刀那时都没想明白,这场雨因谁而起?墓碑上的泪水为谁而落?
他以前每年两三次过来拜祭陆警官,从没见过老天当场惊雷落泪。
这场久违的倾诉之水,好像就是专门等待一个重要人物的现身造访,就是为那个人拭泪。
两人溜到山脚下,试图翻墙而过。
在他们离开陆昊诚的墓地之后,才下到半山腰,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又莫名其妙地歇了,璀璨的星河重新在天幕上幻化出壮美的身姿。
严小刀蹲到墙根底下,给凌河打个眼色:上。
凌河赤脚踩了小刀的肩膀爬墙。严小刀把凌河那双底板快要化掉的塑料烂拖鞋从墙头扔过去,自己费了点力气,凭借助跑跃上墙头……
山下的停车场,一滴雨水痕迹也没有,地面完全干燥。
方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粘连在记忆中的梦,可是两人衣服都湿透了,回忆中黄白色花束上汇集的雨珠如此真实、清晰。许多记忆碎片不断被串联起来,如有实质,沉沉地压在胸口上。
之前两人约会时一句“见面吗”掩饰的暧昧意图此时恐怕难以为继,各自一番沉甸甸的心情,谁都不好开口调/情,只能让今夜的晓风凉月与良辰美景虚度了。
凌河主动钻到了严小刀车内,身体越过副驾位与驾驶位之间不值一提的障碍阻隔,给了小刀一个很有分量和质感的拥抱。这番温存体贴惹得严小刀爽朗一笑:“不至于的,我还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