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话就说差了。咱们多年来也没什么机会见面,哪有这样便了事的道理。夫人多少年没回来了?这府中一切都已经不熟悉了吧?您是不知道,平日里这些奴才也十分刁钻,爬高踩低的,我怕一不小心便怠慢了您,才特地匆匆赶来,夫人需要什么,记得和我说,若遇见刁奴,也不要客气,派人和我说一声,立马便整治了去……”
文臻听她滔滔不绝,不禁笑了笑。
出身戏班就是出身戏班,多久的荣华生活都洗不去沉淀在骨子里的伧俗,一朝得志,难免张扬。
这句句以女主人自居,挖苦讽刺嘲弄溜熟的桥段,大户人家日日上演。但听在文臻这样的人耳朵里,只觉得无聊,然后忽然便惊觉她之前在某些事上出现了误区。
她之前一直觉得皇家危险,豪门难缠,不如嫁个普通人,平安过一生。
却没想过自己起点太高。一步入后宫,再一步入朝堂,一年内连升数级,抬头见皇帝,低头迎皇后,三公为师长,喝酒伴将帅,所见人物,都是顶级,所听所闻,不是朝堂风云就是家国大事,自身参与的,也都是涉及社稷民生的大事,每一件都可搅动全国风云那种。
她,已经不是普通人。
那她要怎么再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怎么去适应平凡家宅里那些妇人见识,勾心斗角,汲汲营营,以及做小伏低?
普通男人能跟得上她的见识眼界,能明白她的与众不同?懂得她的自尊自爱,接受她的一夫一妻?
到时候,多半还是一拍两散的结局吧。
越过沧海天阔大世面,要怎么垂目拎裙涉窄溪?
回过头来再看,和她最相配的人,从来有且只有那一个。
只有同样特立独行睥睨一切的他,才明白她的来处,晓得她的去处,懂得她一切所想所要,能毫无芥蒂地接纳,还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去和她一起面对或者抗争。
多么艰难的条件,这是她的幸运啊。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她唇角微微一扬,燕绥从阴影处走出来,站在她身后。
两个抬手便是世家朝廷之争的大佬,对这种后宫戏码毫无兴趣,看戏一般旁观。
段夫人多年修佛,清心寡欲,并不动怒,平平淡淡地道:“如此,平云你费心了。”
她语气清淡,衣着简朴,但这般面对面站着,气质便明显压了浓妆艳抹的平云夫人一筹,便是外人瞧着,也一眼能看出谁是正房谁是小星。
这话语虽然平和,听着也令人感觉到是她在吩咐下人。
良好出身带来的一切,不是人为的摆谱便可以抹平。
平云夫人想必也感受到了这一点,眉梢渐渐扬起,这使她柔润的面容显出几分隐隐的戾气来,声音也尖锐了几分,“为夫人费心,理所应当。我瞧着夫人这院子久未修缮,有些破败了呢,听说夫人还带了客人,怎么好让客人也挤在这里呢?我刚为夫人安排了既新又大的居处,夫人还是住那里去吧。”
文臻和燕绥对视了一眼。
莫不是其实来打探他们来了?
段夫人身边一个嬷嬷再也忍不下,怒道:“平云夫人你若真是有心,在夫人回来之前就该派人修缮好。哪有人住下了叫人挪的道理?再说您可别忘记了,夫人这里是主院!是正室才能住的居处!”
平云夫人忽然厉声道:“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道理,来人,掌嘴!”
当即便有一个婆子上前,可惜还没走到那嬷嬷面前,一直没说话的易秀鼎手一抬,截住了她高高扬起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