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思别无选择,他在空空荡荡的候车室里坐了下来。电视开着,屏幕上飘着雪花,播放着无休无止的电视广告,车站的热水壶里有热水,林明思发现走的时候匆忙,连杯子都没有拿。无奈之下,只好又把不满的保安给叫醒,要了一个纸杯子。
车站漏风,他坐在椅子上,捧着装了热水的杯子,犹瑟瑟发抖,只好玩手机打发注意力。他发现就在刚才往车站走的过程中,景山海给他发来了短信。
景山海的语言简洁,像是他平时写报告的风格。他在短信里说:你不用担心,我马上会去找她。你只需要做到一点,那就是信任我。这是我的请求。
林明思不知是否应该回复他。现在他内心的天平在“先确保江烨淑的安全要紧”和“你想得美,我不可能信任你”之间来回摇摆。他用手撑住额头苦笑起来,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如果他不信任景山海,为什么会半夜三更赶回去?如果他能够确保江烨淑的安全,他又何必如此惊惶?
他从随身携带的衣服里面找出了一件连帽外套穿上,把帽子戴上,决定先在候车室内睡一会儿;但是白炽灯光和关于江烨淑可能会遭遇的种种不幸的揣测让林明思难以入睡,于是他又把一件短袖上衣蒙到了脸上,即使是这样也没睡着,因此过了一个多小时,林明思坐得浑身僵硬,开始考虑要不要去找一个通宵营业的网吧,虽然在小城里面很可能并没有这种场所。
睡是睡不着,又困倦得厉害,林明思站起身,走到车站的卫生间里,洗了把脸。他抬起头,从盥洗池前裂缝、肮脏的镜子中望着自己的脸。在半年前,他在科瓦利斯的宾馆中时,也曾这样凝望着镜中的自己。那时和现在没有什么不同,除了镜子里的这个人在显得十分憔悴,连眼神中都透出惊恐来,仿佛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给吓出心脏病。
这只是因为他没有休息好,所以才看起来不人不鬼。一切都很好,一切也都会好的,林明思对着镜子喃喃自语,会好的。
就在这时候,林明思听到卫生间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有人步履匆忙地走进候车室。卫生间的门没有关,林明思稍微一伸脖子就能看到来者:一个瘦高的男人,穿着黑风衣,戴着鸭舌帽,只是他把口罩摘了下来。他并没有注意到卫生间里的林明思,而是径自在前排座位坐下来,开始打电话。
林明思有点吃惊,这不就是今天跟踪自己的那个私家侦探吗?他居然跟踪到汽车站来了?
私家侦探没有发现卫生间里有人,他以为候车室里就他一个,开始大声讲电话:“刘总你好……对,对,我确定他一直在那里,应该长期会在那里,照片我随后发送到你的邮箱里,你查收一下,尾款就按照咱们约定……对,不客气,有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
一滴水从林明思的发梢滴落,他感觉到面颊上一丝凉意。他并没有急于走出卫生间的门揪住那个私家侦探的领子大喊“谁他妈给你狗胆让你跟踪我的”,而是琢磨着一个问题,“刘总”到底是何方神圣用的假名字?
有些人在雇佣私家侦探时喜欢用假名,这可以理解。眼前这名私家侦探业务不精,毫无工匠精神(不然也不会马上就被林明思察觉出不对劲),应该要价也不会太高。说明这个“刘总”和林明思之间有某些需要跟踪、确定他老老实实待在外地的关系,同时经济方面比较拮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