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便是不得宠的皇子, 长在深宫, 却从未对九重云霄上的龙椅产生过奢望。
当他知道原本定给自己的崔家小姐被许配给太子之后, 心中不是没有怨恨的。沈贵妃从自己的身边拨出一个三等宫女下来, 他只觉得那个柔弱的女子像极了自己的母亲,心中微微叹息, 决定还是要好好待她。
造化弄人,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他会和这个女子并肩走到天枢宫的最高处。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风风雨雨终于在她死后止歇。
明天皇后的棺木就要送出宫了,圣上守着皇后的棺木,望着她苍白的容颜, 感到自己心中那个温热的地方也渐渐凉了下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做一个好帝王,在位十几年, 他一直严于律己, 事必躬亲。如今的晏和一朝,虽然称不上盛世,百姓的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除了后宫的子嗣不旺这一点外,他无愧于大燕国的列祖列宗。
他顶住内外的重重压力, 将自己的女儿送上了储君的宝座, 不是因为他偏爱这个女儿, 而是为了这个帝国。
圣上见过如此父亲高宗那样杀伐果断的帝王, 也见过兄长悯仁太子那样宽厚仁爱的储君。
相信假以时日,他的女儿会成为比他们更加英明的统治者。
他从女儿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没有的那种魄力,如今或许也到了他真正退下来的时候。
哭累了的皇长子在父亲的怀中沉沉睡去, 圣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襁褓,又抬头看向女儿。
他虽然一直称病留在宫中,但对夏侯昭的一举一动还是十分关注的。经过这十几日历练,他看得出女儿的身上有了不小的变化。她比往日更加沉稳,一双眼睛满含着对父亲和弟弟的关怀。
圣上将皇长子重新交回月姑姑的手中,屏退了众人,只带了女儿一个人沿着熙雨宫的宫墙朝外走去。
父女两人一前一后,谁也没有说话。熙雨宫正对着天枢宫的围墙,绕过一丛已经凋落了叶子的牡丹,便是一道通向城墙上沿的台阶。
守护此处的神策军远远望到圣上与夏侯昭,忙不迭地行礼。
因为宫内举丧,这些将士们的腰上也系上了白色的布条,寒风一过,那些布条也随着摇动起来。
圣上的目光落在上面,片刻后方移开,抬脚迈上了台阶。
夏侯昭跟了上去,路过神策军将士的时候,轻轻挥了挥手,许他们起身。
天枢宫是太/祖在前朝的宫阙基础上营造的,因为原本就是位于帝京地势最高之处,所以站在天枢宫的城墙上,几乎可以看到整座帝京。
此时的城墙上也插满了为皇后吊念的白幡,圣上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副,伸手握住了撑起白幡的木杆。
那木杆早被寒风吹得冷硬,又有倒刺,可是圣上并不在意。他紧紧地握着那木杆,感觉掌心一阵刺痛。
夏侯昭知道圣上此时登上着高高的城墙,必定是有话要说,她心中其实已经隐约有了预感,然而她又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沉默许久,圣上终于开口道:“昭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都是女儿应该做的。”夏侯昭轻声道。
圣上叹息了一声,道:“应该……应该……身为夏侯家的人,总是有太多应该的事情要去做。”
夏侯昭知道圣上一定又想起了昔年皇后在璇玑宫中说过的话,那时候夏侯昭刚刚下定决心参与朝政,皇后盛怒之下将她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