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每一个表情神态都记得,就连母亲说话时的嘴角抽搐了多少次,眉毛颤抖了多少下,眼角滑落的最后一滴泪有多么浑浊多么沉重,花了多长时间才滴落在他的手背,又有多少溅到弟弟那张因为饥饿而浮肿的小脸上都记得分毫不差。
他更记得在强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为母亲收敛遗体,看到母亲身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伤口时,自己才终于知道母亲是用什么样的食物让兄弟二人坚持了下来……
在那场饥荒过去之后,于断春和弟弟于断秋成了方圆百里之内仅有的活人。虽然那些高门大宅里还有许多人仗着堆积如山的存粮活的很惬意,可在于断春眼里,他们根本就不能算是人。
因为人,一定要有人性。就算是畜生,也会物伤其类。
可那些一个个衣冠楚楚却连禽兽都不如的败类们宁可让家中的粮食发霉,也不肯拿出一粒去帮助自己的同类,甚至还对着满地的饿殍指手画脚幸灾乐祸。
十三年后,云州西北放生了一件震惊朝堂的惊天血案——短短七日之内,整个云州西北方圆百里之内有二十二家富绅豪商被人一一灭门,一千七百六十二口人不论妇孺老幼无一幸免。朝廷的密探再三追查却一无所获,可民间却渐渐发现一个“巧合”,这二十二家人全部都曾在当年那场饥荒中囤积居奇大发其财。
事情最终不了了之,可江湖中却从此多了一位只存在于穷苦人家口中,经常劫富济贫的“秀衣侠客”。
没有人知道这位秀衣侠客到底是谁,更没有人清楚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侠客为何要给自己起一个这样的名号。
只有于断春知道,“秀衣”两字,取自其母亲的闺名。
秀衣用自己的血肉让两个孩子的生命得以延续,世上才从此多出了一位劫富济贫的侠客,这个侠客用她的闺名作为对她的纪念,这有什么问题?
于断春“爱财”已经爱到有些病态。因为天底下需要自己帮助的穷苦人家实在太多太多,多到让他喘不过气来。不论他多么拼命的劫富,又有多么努力地济贫,可仍然是杯水车薪,甚至是沧海一粟。
所以当唐糖糖将那一沓银票摆在他的面前时,他没有片刻的犹豫。四十万两银子,换成粮食可以让数千户穷人家熬过开春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日。至于获得这些银子的代价,是让他放下洞明境高手的尊严与他人联手杀一个人,于断春不在乎。
在他咬牙流泪地用剧烈颤抖的双手用一卷破烂的草席将浑身上下已经不剩多少好肉的母亲埋葬入土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人。他活着,只是因为母亲让他好好活下去,也因为他想为那些没有活下来的人出口气,更想为那些虽然还活着却生不如死的人做些什么,让他们不用再遭受自己曾遭受过的痛苦。
既然已经不把自己当人,自然就不用在乎什么狗屁的高手尊严。联手就联手,以多欺少就以多欺少,只要能拿到那笔银子就好。
话虽如此,于断春却仍然对唐糖糖要自己杀的人充满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需要五位洞明联手?
于断春虽人在江湖,却从来都不太关注江湖事。他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了抚养弟弟和救济穷人之上。所以他对鱼盼盼实在知道的不多。甚至连鱼盼盼曾用两个微笑就击败了大名鼎鼎的惊雷到姚含英,用一招就击败了松涛阵阵撼松林的宋承宗都不知道。
现在他知道唐糖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