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宗不怕对手太强。他怕的是对手太弱。
再多的绵羊,也不可能让一头猛虎展现啸傲群山的雄风。高手的光芒只有通过与其他高手的激烈碰撞才能尽情绽放。
曾几何时,他与大多数江湖人一样,认为洞明便是武道的巅峰。于是当自己跻身灵犀离那所谓的“巅峰”只有一步之遥时,激动之余,他的心中更隐隐浮现出一种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自己还不到三十岁,如果就这样入了洞明,今后的几十年自己该怎么办?难道学丁宪避居山野?还是学萧香客纵情酒色?又或者学谢非鸾、苏心檀他们将全部的心思和精力都花在栽培后人之上?
宋承宗不想要这样的人生。空负屠龙之技而世间无龙是一件极其尴尬且无比痛苦的事情。他甚至认为自己已经能够理解当年的岳之南为何要让自己成为天下之敌了——不甘心——岳之南不甘心自己空负天下无敌之名却英雄无用武之地。既然无敌太寂寞,那就给自己制造敌人!
宋承宗一直都坚信自己终有一天会站得很高,就算赶不上岳之南曾经的高度,也不会逊色太多。可若真到那个时刻,自己又该如何自处?难道学岳之南做天下之敌么?宋承宗从没考虑过这个选择。
他是宋承宗,他还要继承祖父的遗愿将松原宋家发扬光大,让宋家成为真真正正的武林一流世家,而不是和从前一样靠着松涛剑客的余荫在松原一地耀武扬威。他没有办法如岳之南那样无牵无挂。
幸好青风复起了。
尽管许之寒的出现是为了让宋家“回归”青风,这并非宋承宗所愿,可他还是从中看到了机会。再没有什么能比旧有秩序的彻底粉碎更适合一个新势力的崛起。成大事不拘小节、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样的道理他从小就听过太多,所以他不介意在自己羽翼未丰时与许之寒虚与委蛇些日子。
至少,他不用亲手对付宋承嗣。
不论宋承嗣是什么样的人,对自己又一直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宋承宗从未放在心上。自己既然要做大事,就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浪费在生儿育女之上,可宋家的香火总要有人来传递,比起其他几个弟弟,宋承嗣虽人品有些不堪,天资却是最好的一个。想必他的子嗣也不会太差,至于性格,等自己将宋家推到巅峰之后再亲自调教便是。
于是当许之寒要求自己以盼归暗算鱼盼盼时,宋承宗奉命照做,尽管他其实在心里十分鄙视这种做法。当许之寒让他收敛锋芒等待宋承嗣离开项州时,他依言而为,尽管他知道许之寒所说的“离开”和死亡是一个意思。就连许之寒在宋承嗣出走避险后以武力强行将他推上松原宋家家主之位,他也欣然接受,尽管他明知绝大多数人都因为门第之见而在心中将他这个“野种”骂得狗血淋头。
时间和努力最终会证明一切。宋承宗不介意被人暂时误会,也懒得解释。哪怕鱼盼盼没能毒发身亡,是因为他曾暗自将盼归减半再减半。而宋承嗣能“侥幸”从骊循等人的监视下逃出生天,是因为他让人潜入房间佯装成宋承嗣与那些歌姬彻夜淫乐。甚至连松原城里的那些帮会之所以能在青风与天玄四座间举棋不定,至今也没有被心狠手辣的许之寒屠戮一空,也是因为他。
一个世家必须有人,不论宋承嗣对自己的观感如何,他和自己一样都想要让宋家真正崛起于江湖。一个世家更要有底蕴。而能顶天立地的名声恰恰是所有底蕴中最难积累的一个。只有当江湖中有足够的人对宋家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