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弄玉从紫檀木案上捧起一摞皇帝已经看过的奏章,就要离去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皇上,您打算如何处置郑羲和郑令仪?”
拓跋宏停住手里的笔,略想一想说:“这次如果不是郑羲愿意出来告发高氏,事情恐怕还没有那么顺利。朕不打算处置郑羲,相反,朕要大大地褒奖他,升他做中书令。至于他的女儿……现在是个令仪,朕过几天就传旨,也晋为嫔。”
“可您明明知道,郑羲也是高氏的帮凶,这次是郑柔嘉在宫中得了消息,知道高氏大势已去,才设法通知了她的父亲出来告发高氏,以求自保。这样的人,怎么可以不受惩戒、反受褒奖?”李弄玉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明显的愤恨和不甘。
要不是郑柔嘉出来告发,她还不知道原来是郑氏提供了能令野兽发狂的药物。在始平王拓跋勰爱马的鞍辔和马掌上,她也发现了类似的药物。
“弄玉,你能看穿的事情,朕自然也知道。”拓跋宏对她,倒是很有耐心,“但是他们毕竟帮了朕一个大忙,朕如果在此时处置他们父女,岂不是令人寒心?今后谁还肯来帮朕?再说,郑羲这个人,既胆小又贪财,有了这样的弱点,朕便很容易控制他,朕现在正需要这样一个人选来出任中书令。”
“弄玉,朕知道你替勰弟不甘,朕把勰弟当做最亲近的弟弟,即使你们并未成婚,朕也当你是亲妹妹一样,”拓跋宏从紫檀木案后绕出,停在李弄玉对面,“朕并不希望你为勰弟守节,朕只希望你好好地活着,像从前一样洒脱自在。如果你愿意接受别的人做你的丈夫,朕也会亲自为你主婚。如果勰弟身后有知,朕相信,他一定会赞同朕今天说的这些话。”
他的目光细密如网,让李弄玉不由得低垂下头,双手几乎捧不住那一摞奏章。“皇上,”她轻声开口,“如果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弄玉能说出一番更恳切的话来劝解,可是真正感受过了,才会知道忘记二字有多么艰难。”
她仰起脸反问:“请恕弄玉放肆,如果今天有人让冯妙无辜冤死,皇上是否能安然地宠幸旁人,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拓跋宏脸上的温和笑意,一寸寸消失,俊朗的眉眼间笼上了一层寒霜:“如果那样,朕的确能照旧宠幸旁人,因为朕是天子,不能因为一时的喜怒而改变了做事的方法。”
他一字一字地说:“但是,那伤了妙儿的人,无论他是谁,朕必定让他平生所乐,全都成苦,平生所喜,全都成痛!”
拓跋宏话语中的决绝坚定,让李弄玉有片刻的失神,静默了半晌才说:“连皇上这样理智超群的人,也做不到若无其事,弄玉原本就是红尘俗世中的一个凡人,更加做不到了,就请皇上不要再劝弄玉。弄玉说过,今生绝不负萧郎,那就必定要做到。”她略略屈身,向拓跋宏行礼告退。
冯妙在床上躺了两天,又喝下不知多少安胎的汤水,下身的血迹才渐渐止住了。高清欢来华音殿驱邪除祟时,她仍旧在床上平躺着,不敢起身。
她隔着床帐伸出一只手腕:“清欢哥哥,我想请你帮我确认一下,我是不是……是不有了身孕,并且请你帮忙,无论如何替我保住这孩子。”
高清欢把手指压在她的手腕上,仔细切了许久的脉,才开口说话:“妙儿,你的确是有身孕了,不过——我不打算帮你保住这孩子,正相反,我会帮你准备一份温和的堕胎药,不会对你的身子有太大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