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低着头一言不发,心里却暗暗感慨,太皇太后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想必是身上怕冷,这才要把内殿烧得温暖如春。无论多么坚忍强大的人,到底还是捱不过时间这把钝刀。
过了许久,太皇太后才开口:“昨晚皇上在你的华音殿歇下了?”
冯妙轻轻地“嗯”了一声,明知道太皇太后问的是另外一层意思,却什么也不多说。
“皇上倒是肯亲近你,”太皇太后的声音里已经显出些老态,带着沙沙的哑音,“在白登山行宫,听说你宁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护皇上,跟皇上一起坠落山崖?”
冯妙心里悚然一惊,身上无端地沁出一点汗意,说是,便是承认她对皇上动了情思,这自然不是太皇太后希望看到的局面。说不是,便是不能忠心护驾。她没想到,太皇太后人在深宫,却照旧耳聪目明。
“那些猛兽都发了狂,连侍卫都拿它们没办法。我当时离皇上最近,实在是吓坏了,只顾着拿出随身带着的匕首,根本挪不动步子了……”冯妙揣摩着太皇太后的心思,小心解释着当时的情形。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说道:“宏儿平常对你不错,你要是只顾着自己逃了,未免太丢冯家的脸面。听说宏儿从前还准你自由出入崇光宫,看来你的确跟他投缘。”
冯妙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太皇太后不过问,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到她想要提起的时候,一切都清清楚楚,容不得狡辩。
“你跟宏儿相处的时间这么多,哀家一时想起来,有件事要问问你,”太皇太后睁开双目,眼神锐利得完全不像一个深宫妇人,“平常除了内秘书令、广阳王和从前的始平王,还有什么人经常出入崇光宫?”
冯妙抚住胸口,竟然是许久不曾感受过的紧张。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要她说出来,究竟哪些人是实心实意效忠于皇帝的。
“皇上让我去的时候,大多并没有什么人来,妙儿从前不知道姑母关心这个,也没在这件事情上特别留意。”冯妙小心地回答,生怕说错了什么,反倒让太皇太后疑心。
“嗯,既然从前没留意,今后就多留意些吧。”太皇太后似无意地随口说道,“夙儿有十三了吧?听说他每个旬日都去知学里听讲学,叫他有空也到奉仪殿来坐坐,哀家有好些年没见过他了。”
冯妙应了声“是”,贴身小衣几乎都被冷汗打湿。太皇太后不开口便罢,一开口便死死拿捏住她的软肋。没有腹中这个孩子以前,她最在意的人,就是夙弟了。夙弟那副白纸一样的性子,在宫闱中简直就像掉进狼群里的小羊,毫无自保能力。
“你去吧,这几天多陪陪皇上,过几天再来看哀家。”太皇太后闭上眼睛挥手,却留下了那几张图样不提。冯妙行了礼,强压住步子退出了奉仪殿。
一出殿门,她就扶着一棵粗壮的槐树连连干呕,忍冬帮她顺着背,知趣地一句话也不多问。冯妙按住自己的小腹,手指渐渐收紧。不管是为了夙弟还是为了这孩子,她再也不能恐惧害怕、软弱犹豫了。
冯妙留在奉仪殿的汉制官服草图,没几天就辗转到了袁缨月手中。太皇太后叫她照着图样上的颜色和款式,赶制一批新的官服出来,在春社日祭祀时赏赐给宗亲穿用。春社时祭祀土地神,通常应由帝后二人主持祭祀,参加的人也多是皇室近支的宗亲。
予星一得了消息,就叫了信得过的小宫女,悄悄来告诉冯妙。小宫女气喘吁吁地讲了半天,冯妙只回了她四个字——“精益求精”。
“娘娘,您是不是好心发过头了,”忍冬急得口不择言,“叫予星凡事都听袁芳仪的话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还要叮嘱予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