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之恰到好处地隐藏在拓跋宏的政令之后,处处都可以隐约看见他的影响,却又不见他与任何宗亲势力直接针锋相对。许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平城还有王玄之这么一个长袖善舞的人,只言片语之间,就能影响九五至尊的决断。
陈留公主拓跋瑶,日渐频繁地出入奉仪殿,总是刚好赶在旬日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有几次,侍奉的宫女无意间看见她脖颈、手臂上又添新伤。宫中逐渐流传开新的谣言,说陈留公主不肯跟丹杨王世子同房,被痴傻的世子用铁链抽打,但她宁死也不肯再屈从。丹杨王夫妇对陈留公主也多有怨言,可到底害怕闹出人命,只能由着她去,另外为自己的儿子多多蓄养美貌的侍妾。
谣言越传越广,连忍冬也哀叹过几次,陈留公主所嫁非人、实在命苦。只有冯妙心里清楚,拓跋瑶是因为每到旬日那一点念想,才不愿再接近痴傻不堪的丈夫了。至少她能在每个旬日幻想一下,自己仍旧是干净如初的少女,不是声音嘶哑、满身淤痕的世子妃。
冯妙默算着日子,腹中的孩子已经快有三个月大。她原本就很纤瘦,天气渐暖衣衫也慢慢变薄,很快就不能再遮掩身形了。幸亏宫中有郑柔嘉传出有孕的消息,吸引住了旁人的注意。
除了一天天长大的孩子,还有一件事令冯妙忐忑不安。因为冯诞被褫夺王爵封号的事,太皇太后大发雷霆,连正殿里摆着的仙鹤腾云凤尾樽都砸了。这事情冯妙并没亲眼看见,是听崔姑姑事后说起的。
她去向太皇太后问安时,太皇太后已经神色淡定如常,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宏儿现在太过劳累了,你要多劝着他休息,哀家这里有些太医署新送来的安神草药,你煎给宏儿喝些,让他养养精神吧。”
整包草药放到她手里时,太皇太后又补充了一句:“要快着些,不然过些日子,你就不方便侍奉皇帝了。”
太皇太后的话模棱两可,那方子里的草药,冯妙却认得,大半都是安神镇定的药。可安神的药剂,大部分都有些副作用,偶尔喝一两剂还没什么,要是天长日久地喝下来,便会使人虚乏嗜睡、神智昏聩。要说病,也算不得什么严重的病症,但皇上恐怕就无法照常理政了。
冯妙把自己关在屋内,本想写几个字定定神,可墨渍一连染污了好几张纸,也写不成完整的句子。她已经没有了初入华音殿那一年的心境,不得君王宠爱,便自己怡然自得,酿酒、做笺、抄经、读书。
她对着纸上的“进退”、“悲欢”四个字怔怔发呆,忽然有人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在纸上又写了几个字,补成了两句完整的话:进退两难时,悲欢无尽处。
李弄玉松开冯妙的手腕,在她身边坐下,也不说话。比起冯妙的纤细小字,李弄玉的字洒脱恣意,更像男子写成的。可字迹越是洒脱,就越让人觉得她心中的悲苦,像暴雨之前的层层黑云,怎么也驱散不了。
自从搬到华音殿偏殿,这还是李弄玉第一次来看冯妙。拓跋宏忙于政事时,她就不眠不休地在崇光宫侍奉,替他斟酌字句、修改诏令。始平王拓跋勰毕生所愿,便是襄助拓跋宏成就一代帝业,他没能做完的事,李弄玉便当自己是他,好像他仍在身边时一样,一直做下去。
“皇上今天又去影泉殿看郑充容了。”李弄玉低声叹气。
“郑氏现在如日中天,她的父亲刚刚升了中书令,她的哥哥也升了散骑常侍,皇上自然要对她多加安抚厚待。”冯妙并没多想,便说出这一番话。
李弄玉轻轻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