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抬手捂住鼻子:“姑姑请吧,既然整个宫中都是这样,怎么好只有华音殿一处例外?”她斜躺在床榻上,叫忍冬垂下两层冰纹鲛纱,挡住扬起的灰尘。
在偌大一间宫室里,寻找一只小指甲大小的蜘蛛,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冯妙隔着鲛纱看向外面影影绰绰的几个人,手压着胸口,眉头越皱越紧。
果然,四下都看过了,还是找不到时,崔姑姑便拿捏着分寸说:“娘娘,奴婢恐怕没有办法在太皇太后面前交待,听说蜘蛛喜阴,也许跑到内室去了,娘娘不便移动,就让奴婢带人去看看吧。”
冯妙握着床头的青玉镇枕,靠那清凉触感维心头清明,把声音陡然抬高了一些:“崔姑姑,本宫刚进宫时,还曾经得过你的教导,今天实在不愿看你出错落人口实,才好心跟你说一句。你要翻检的,是正二品贵人夫人的内殿,开国至今,后宫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规矩?”
她说话一向细声细气,此时忽然大声说话,反倒吓了崔姑姑一跳。前朝的争论,她也听到些只言片语,自然明白太皇太后的心思。她不肯听任太皇太后的摆布,所以她的孩子没了,有得是其他听话的孩子可以扶上太子之位。
她只是心中不平,太皇太后为何要把她逼迫到如此地步?她每日昏昏沉沉躺在床榻上,那一晚的情形,连想都不愿想起。还没等她自己恢复过来,便有人要来翻检她的内殿。别的东西倒还罢了,太皇太后给过她的草药和襁褓,还锁在内殿的箱笼里。
那些东西是太皇太后“给”的,不是太皇太后“赐”的,区别便是,并非太皇太后赏赐,宫中便没有记录,谁也证明不了那些东西究竟是哪里来的。若说巫蛊,四爪被缚住的龙纹,岂不是更加不祥?
“娘娘不要动怒,保重身子要紧。”崔姑姑在她床榻前跪下,却仍旧不肯松口。
“一只喜蛛而已,找不到就找不到了,本宫现在就梳洗更衣,跟你同去太皇太后面前说明此事。”她从床榻上站起时,一阵头昏眼花,差一点栽倒在地。忍冬赶忙上前来扶着,低声劝道:“娘娘,这是何必……”
冯妙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了,看她站着不动,自己走到妆台前,拿过桃木小梳梳头。可她手上没有力气,连梳子都握不稳,才梳了一下就掉在地上。忍冬不敢再耽搁,上前来帮她净面、挽髻。冯妙自己匀了一点胭脂和口脂,遮掩过度衰败的气色。
小产之后到底还是体虚,即使尽力撑着,冯妙在太阳底下仍旧觉得四肢发冷。忍冬替她传了四帷软轿,扶她靠在一边轿壁上,匆匆往奉仪殿去。冯妙闭目忍着摇晃带来的不适,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把所有要说的话,再细细思索一遍。
她并不想如此逼迫自己,可是即使她肯放过自己,别人却未必肯放过她。
太皇太后仍旧端坐在奉仪殿内,几乎跟她第一次进宫那年的姿势,一模一样,似乎一切都从来没有变过,那时她满心惶恐,却又充满好奇。
她在第五块青砖处跪下,腿上虚软,整个人几乎跌坐在地上,磕得膝盖发疼。太皇太后慈爱地看着她,像是在说,可怜的孩子,其实你本不该受这些苦楚。
冯妙想笑却笑不出声,太皇太后一向都是慈爱的,她对自己慈爱,对冯清慈爱,对六公主慈爱,就连对皇上也是慈爱的。可那慈爱,让她再不敢承受一分一毫。
她把叠在一起的龙纹襁褓,交还给太皇太后,内里触感酥硬,正裹着那包草药:“姑母,妙儿无福,没能为皇上诞育皇嗣,恳请太皇太后恩准,让妙儿出宫祈福。妙儿甘心发愿,替姑母和皇上诚心祝祷,愿以发丝手绣佛像一幅。佛像不成,今生便再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