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用一根银钩子挑了挑烛芯,同样平静地说:“朕并非反对立太子,只不过,既然是太皇太后想做成的事,朕就不能那么轻易答应。朕同意她立太子,她也该拿出些诚意来交换才行。”
他注目在跳动的火焰上,依稀似乎看见了林琅温柔低垂着的脸。其实他并没有真正把她当一个女人和妻子那样爱过,因为清楚自己不爱,所以越发满怀愧疚。
林琅是个羞怯胆小的人,从来不敢自己做什么决断,可她曾说过,是因为有人告诉过她,为了心里真正在意的人,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她才下定决心生下那个代表着屈辱的孩子。她还说过,说那句话的人,配得上成为皇上真正的妻子。
拓跋宏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敢保证等发现她时,自己一定会喜爱她。但他可以把后位留给这个人,就好像是……永远留给林琅一样。
外人无从知晓,站在当今天下权力顶端的两个人,进行了什么样的谈话。人们能看到的,只是一个结果。皇帝下诏,册封皇长子拓跋恂为皇太子,但因太子年幼,仍旧留在奉仪殿,由太皇太后亲自抚养教导。册封礼也暂缓,等到太子年长些时再举行。
加封颇有贤名的异姓赵郡王穆亮为太子太傅,李冲为太子少傅,连同其他太子应有的仪制、官署人员,也都一并配齐。
诏令下达的同时,朝中一些不显眼、却十分重要的位置上,悄无声息地换上了年轻的汉族世家子弟。北魏初建国时,汉家子弟自矜身份,不愿入朝为官。可到了此时,情形已经完全逆转过来。此前太皇太后虽然提倡汉学,但为了安抚拓跋氏宗亲,并未真正提拔重用汉家子弟。拓跋宏给了他们施展才学的机会,也赢得了他们的忠心。
听说太子已立,冯妙便松了口气。那童谣里的“驾鹤翔”三个字,几乎是她滴着心头血想出来的,原本该用些更简明的字眼。如果不是真的一无所有,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拿自己早夭的孩子来作这一局。太皇太后终于有了得心应手的棋子,应该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到朝政上去,不会再来理会她这个废妃了。没有了她这一层关系,夙弟想必也能安全得多。
青岩寺虽然清苦简陋,但青岩山却实在称得上一处好地方。向南一侧就着山势修有石阶,向北一侧则是一条淙淙流淌的溪水。冯妙在这里住了几天,气色一天天好起来,小腹也不再时时疼痛。
入夜时分,禅房的窗子敞开着,窗外有阵阵蛙鸣声传来。冯妙几天没有出门,忽然很想出去走走。忍冬取了一件轻软的浅灰色绉纱披风,替她裹紧,陪着她往前殿去。
青岩寺的正殿用木椽搭建而成,四下清凉通风,殿内的梵唱诵经声,伴着阵阵青烟袅袅地传出来。冯妙想起那年出宫上香的情景,她所求的,不过是家人安康而已。除了阿娘仍旧不知所踪,其实倒也算灵验。
正想着,前殿忽然传来女子嬉笑说话的声音。静心带着娇俏的笑意说:“竟然还会有男人到姑子的寺庙里来上香,而且还是那样一个好看的郎君。”
含心在一旁逗趣地问:“比咱们姑娘看中的那位公子如何?”
静心不屑地“嗤”了一声:“快别提了吧,不过是个空皮囊罢了。说什么要娶姑娘为妻,结果姑娘用自己攒的体己钱赎了身,他倒跑得连个人影都没了。要不是因为他,姑娘哪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还是苏姑娘说的有道理,咱们女人,就该把男人当衣裳一样,高兴了就穿一穿,不高兴了就随手扔了,再换新的来。”
冯妙止住步子,把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忍冬也不要出声。无意间听见了别人的私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