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听说这件事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早。崔姑姑正在给她梳发髻,太皇太后气得折断了手里的桃木长柄小槌。宫中昨夜没有传出任何消息,她就知道柔然人没有按照约定动手。等到有人来禀告昨晚颐春园里发生的事,她才想到,必定是她的好孙儿提早下了手。
从十岁女童,长成年近半百的妇人,宫闱生涯给她教训,便是暴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太皇太后很快平静下来,对崔姑姑说:“去请柔然可汗来,哀家想给恂儿选一匹好马,问问可汗什么样的马性情最温顺,对不听话的野马,该用什么样的鞭子抽打。”
郁久闾氏予成很快便来了,以草原部落的礼节向太皇太后问好,语气恭谨客气,言辞间却寸步不让:“太皇太后大概没有真正养过马,要想让马儿跑得快,光靠鞭子是不行的,还要给它充足的水和草料。我们柔然,每年四处迁徙,就是为了寻找最肥美的草场、最甘甜的水源,用来放牧我们当成朋友一样的爱马。”
太皇太后不屑地冷笑:“对待听话的马,自然是如此,可要是那马性子太野,就要看手里的鞭子够不够狠了。”
她从手边拿过一只镶着猫眼石的金盖小盒,从里面取出一张羊皮书信,缓缓展开了放在眼前端详。信是用鲜卑语写成的,一角还挂了一只用金环穿着的兽牙,那是柔然最高统治者的标记,在柔然人眼中,便与中原王朝的玉玺差不多。
“当年你的父汗重病弥留时,曾经写信给大魏皇帝,请求继续册封他的继承者为柔然可汗,并给与尊号。”太皇太后仔细看着羊皮书信上的字,慢慢地说,“可是他选定的继承人,原本并不是你,而是你的叔父。”
草原上的年轻英主,脸色忽然变了,伸手就要来抢那张年深日久的羊皮:“这不可能!”他是父汗所有儿子中,最英武的一个,他的母亲是父汗最宠爱的正妃,父汗怎能不立他却要立别人?
太皇太后把手向后一抽,羊皮书信便落回盒子里,她的手指一压,盒盖便“咔哒”一声合拢了。“你的父汗在信里说,你的生母,是他征讨附近的小部落时,抢来的女奴,带进王帐八个月就生下了你。”太皇太后的声音,带着异常平静的残酷,“因为他宠爱的大妃一直无子,才留下了你,但他却不能把柔然王位传给你。”
她看着郁久闾氏予成渐渐发白的脸,继续说下去:“哀家记得很清楚,这封书信是六月送到的,诏书一直拖到八月还没拟好。恰好这时传来消息,柔然前代可汗已经故去了。这封信就被压了下来,原本拟好的诏书内容,也就变了。”
草原上的游牧部族,并没有嫡幼正统的观念,但他们自认是天神的子孙后裔,最重血统纯粹。柔然子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一个带有低贱部族血统的王,无论这王多么英勇聪慧,都不可以。
“我不相信!一定是你这老妖妇骗我的!”一贯冷静睿智的柔然王者,被这个秘密击碎了心中所有的骄傲,“我是父汗惟一的大妃所生的儿子,我是狼神的子孙,我不是血统低贱的牧民……”
“哀家年纪大了,不喜欢折腾这些陈年旧事,只要马儿乖顺,哀家也不愿意动鞭子。”太皇太后把金盖小盒推到一边,“哀家也可以,让这秘密永远只是一个秘密。”
郁久闾氏予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太皇太后有什么事要我效力?”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只要点到即可:“哀家刚好有件举手之劳的小事,需要一个稳妥的人去办。”
崔姑姑会意地关上了门窗,退出去守在门外。
日光明晃晃的直刺人眼,郁久闾氏予成从太皇太后房内走出来时,脚步也有些虚浮踉跄。最初的震惊过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