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再无怨愤的娄琛终于可以再一次唤出,这一声不知藏了多少未曾表达的遗憾与悔恨“裕姨”。
淑贵妃闻言瞬间愣住,只听这两字,就已泪盈余睫。
这些日子她担忧过,恐惧过,怕娄琛不理解,也怕他们再相见时已然陌路,但此刻这些担忧与恐惧都随着娄琛一声呼唤,消失了。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淑贵妃哽咽道:“小琛,你真的长大了……”
“嗯,大到已经能保护母亲,不让她再担惊受怕了。”娄琛抬手轻轻的替她擦掉,柔声安慰道:“裕姨你别哭,我真的没有怪你,母亲也没有。我们都明白你当年是迫不得已,当然也尊重你的选择。”
提及娄琛母亲,淑贵妃忐忑问道:“你母亲……现在还好么?”
“她挺好的,你们走后没多久我们就找到了舅舅,跟他回了西南。”娄琛将当年的事缓缓道来,“也就是那时候我们才知道,陛下已经赦了母亲的罪,当年那些追兵不过是做做样子,好堵住朝堂上不依不饶想要他们命的世家的嘴。”
“事了之后,母亲本想让我回林家。但当年一片混乱,我失踪之后,林家为免沾染是非,很快就找了个借口将我从宗谱里除了名。四年过去,林大夫也已经另娶贤妻,我即使回去身份也不尴不尬,无立足之地。索性陛下仁慈,感念娄家世代忠良,重新给了我一个身份。”
为了弥补娄家,靖王请旨将娄琛归入娄家祖籍,承娄氏香火,当今陛下自认有愧娄家,于是很快就允了。
“裕姨。”娄琛目沉如水,看着淑贵妃一句一顿道,“我现在已经不叫‘林琛’了……我叫‘娄琛’,是娄家的嫡子。”
他不再是林家嫡子,而是娄家唯一的希望。
“不管你姓林还是姓娄,都是裕姨的小琛儿。”淑贵妃颇为感慨的道,“她过的好就好,当年多亏有她。”
昔日闺中密友如今千里之隔,如果不是娄琛的母亲陪着,淑贵妃或许真的没有那么勇敢,撑得到陛下找到他们。她感念娄琛母亲的帮助,却无奈有心无力。
娄琛闻言,有些不解的问道:“裕姨你既然如此想念母亲,那这些年来又为什么音讯全无?”
这也是娄琛上辈子最为怨愤与不解的地方,四年来淑贵妃明明与那么多机会可以回去寻他们,却偏偏消失四年了无音讯。
若不是他得了机会进宫任高郁的执剑,这宫阁高楼相隔千里,他们恐怕就真的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裕姨也想同你们联系,但……”淑贵妃苦笑一声,“小琛,说来你也许不信,当年裕姨其实一心以为陛下只是世家子弟,做了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他那四年里已经成家,并有了妻女。但我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是当今圣上……”
当年迎二皇子与淑贵妃回宫的时候是何等的阵仗,京城中人恐怕至今仍记忆犹新。
然而那声势越是浩大,日后圣恩越是荣宠,她就越是惊恐。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然圣心难测,走错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她没有世族做依靠,只能步步为营。
这四年看似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但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敢在外人面前哭,也不敢同那些对她示好的后妃交往,她牵连高郁,他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高郁,她不希望他去争什么皇位,做什么九五之尊,她只希望高郁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做个闲散无实权的王爷已经足以。
话未尽,意已明,娄琛上辈子跟在高郁身边数年,怎会不懂伴君如伴虎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