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造成了近百年来,南梁皇帝全都需要依仗世家的窘况。
若是不改革,不彻底改变南梁制度,世家总有一天会坐大,自立为王,南梁覆灭不过迟早的事。
若要改革却又举步维艰。
知其易,行其难,想要将百年毒瘤连根拔起,又谈何容易。
在位八年,现任南梁皇一直在想办法削弱世家的实力,但无奈京中大多百年世家,根基太深,他也只能竭尽全力在皇权与世家利益中寻求一个平衡——这也就是他不过三十出头却早已生华发的原因。
然而大厦将倾,一木难支,南梁皇一人苦苦支撑,也就只是延缓了南梁分崩离析的速度,他终究救不了南梁!
“唉……”
一声叹息响起,偌大的宫殿中只有兄弟两人,南梁皇高哲睿终于卸下防备,语调带着难掩的疲惫:“这些年苦了你了。”
他眼中带着未尽的沧桑,是有心无力的无奈,也有着被兄弟背叛的愤慨。
世人皆知南梁皇仁厚,但却极少有人知道,先帝尚在时曾言他“情深义厚感天地,可惜生于帝王家”。他才学出众,琴棋诗画无一不精,但他不适合做皇帝,倒适合做个游戏人间的才子,可惜世事不由人。
皇家无亲情,为了皇位今日称兄道弟,明日就可拔剑相向。若不是当日无从选择,高哲睿也不想坐上这龙椅。
因此经年之后,他不止一次的想,他能有靖王这个胞弟相互扶持、陪伴至今,也算是今生一大幸事了。
两兄弟难得有独自相处的时候,放下身份,此刻的皇帝只是一个久未见到弟弟的胞兄。
他慈爱的看着高哲端,以哥哥的身份闲话家常般问道:“当年先帝将你送去西北,一去就是七八年。朕登基之后也曾叫过你回来,你为何不回?”
旧事重提,靖王被问及此事时有瞬间的错愕,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淡然道:“习惯了,不用回来。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弟在哪儿不都是守卫南梁安宁么?”
“说的好听,朕看你是因为那人才不想回来吧。”为兄者哪有不期盼弟弟过的好的,今日靖王表现虽然无甚异常,但二十余年的相处,皇帝又怎会不清楚自己的弟弟。
早在靖王踏进御花园之时,他就发现对方有些慌张。
而后果不其然,靖王虽状似无意,但眼神却出卖了他,视线轻轻那么一扫,瞬间就在人群中准确无误的找到了那个人。
然而也就只是一瞬,下一刻他又立刻收回了视线,仿似根本没发现那人一样,跪拜叩首。
皇帝有些好奇,不由得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显儿都已经长大了,为什么你还是放不下?”
靖王微微怔然,浅褐色的眸中似藏着汹涌的情,但很快便被他掩藏在一片冰冷的寒意中:“皇兄不也放不下淑贵妃吗?”
“朕是放不下,所以即使过了四年,仍然派人将她寻回。”皇帝笑骂道,“可皇弟你呢?朕当初要下令将他召回,你却偏要拦着……既然如此放不下,为什么当年又要放他走?”
世人皆以为靖王杀伐果断、冷血无情,却不知“情”之一字却是其最大的破绽。愿为情义舍江山,只有说书人故事里才发生的事,却真真切切发生在了他身上。
只可惜中间挫折颇多,最后结局更是不尽人意。
那人未曾怪过他当年的选择,却也无法原谅——这也就是靖王远走,独自一人守护西北八年的原因。
“我不想他恨我。”他的声音很淡,却带着浓到化不开的情意与感伤。